千山雪刚刚晕倒在梁冠璟怀里,此时梁冠璟已经把她交给凌十四,凌十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摇晃千山雪,指望她快点醒来。
千山雪体力透支,晕眩了一阵倒是复又睁开双眼,只说话依然有气无力,“我逃出来的时候,三爷不在春福里,他被苏姑娘叫去了,想来他们在一起,必能逢凶化吉。”
梁冠璟西望嵩城,低声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走的时候,她正要生孩子,他们怎么逃?”
千山雪看见眼泪自梁冠璟下巴滴落,她心中全然地平静无波,并不为嵩城死伤的百姓难过,即便是梁玄琛,多少个夜里她曾倾心于他,但是他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那点心思,她当然是希望他好好的,然而他若是死了,她愿意年年为他磕头烧纸,焚香诵经便是。此时千山雪只是专心致志欣赏那晶莹的泪滴,她觉得眼前这心碎的梁冠璟真是美极了,即使背对自己,只留一个背影,都美得让她心驰神往。
梁冠璟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好多好多年以前,久得仿佛是上辈子,依稀记得是她打不过四哥哥,又不服气,只好胡搅蛮缠,一圈人都在笑,也不是笑话她,就是见她急成那样觉得好玩好笑。是梁玄琛把她拉走的,说定要帮她出这口恶气,那晚上他们两个在兵器库里蹲马步练气,经了三哥哥的劝解,她忍下眼泪,告诫自己遇到任何事,哭都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便是哭能招来同情招来帮助,她也不稀罕。
在两度痛失爱子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她对自己说,活着的,我总能找到,死了的,我也挽留不住。
那么现在,她站在这里哭泣,又是为什么呢?
轻轻用指腹拭去眼泪,她回过头来,口气笃定,“常大人,我带凌十四下面的人先去嵩城探探虚实,惜玉和我一起去,我们一行二十人,权当前哨。你留在这里镇守北平,责任重大,不可懈怠。女真人与蒙古人兵分两路,自山海关和雁门关南下,恐怕是合计好的。北境外患不除,中华永无宁日,这是你我的责任,就此别过。”
常清河道:“仲瑾兄,军中上下都传闻皇后娘娘在北平镇守,荷花淀一战,更有人在阵中亲眼认出了你,皆传你战功赫赫,比肩钟无盐穆桂英,你此时离去,我怕会动摇军心。”
梁冠璟道:“你是龙虎卫指挥使,一军主帅,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说完她翻身上马,带上惜玉和凌十四即刻离去。
千山雪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悠悠道:“我骑马两天两夜才到这里,颠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你们这些行军打仗的,日日夜夜里在马背上过,是怎么撑下来的?”
常清河道:“习惯了就好了。听说那些在水上讨生活的渔民,只有枕水而卧才能入眠,若是下了地,简直都不会走路了。”
千山雪点点头,“说的也是!常大人,借你的马一用。”说完翻身上马,竟是追随梁冠璟而去。
常清河哇哇大叫,“哎哎哎!我的马!你让我走回去不成?他娘的!”说完他吹了一声口哨,那马儿颇有灵性,登时停下脚步原地打起转来,任凭千山雪怎么夹马腹抽马鞭都没用。
常清河上马坐到千山雪身后,慢慢打马往营里返回。
千山雪急得不行,眼见着梁冠璟消失在绿野尽头,她扭身冲常清河抛了个媚眼,“常大人,奴家辛辛苦苦来通风报信,你怎么也不赏赐点什么给我?不如就将这马给了我吧。”
“好说好说,等回了营里,我再送你一匹。”
千山雪又道:“常大人,你我男女授受不亲,共乘一骑怕是不妥。”
常清河道:“行啦行啦,你她-妈的一个窑姐儿还跟我男女授受不亲,别拿窑子里那套手法来灌我迷魂汤,那晚我宿在春福里,你不就在外面听壁角吗?那你应当是知道我的,我喜欢你们木大官人那个调调的,老子不近女色。”
千山雪突然面色一厉,从袖中抽出匕首就向他刺去,常清河险些着了她的道,好在他常年习武身手了得,侧身让过这一次,又迅速反手一扣按住了匕首。常清河紧跟着抬膝一顶,竟是生生把千山雪推下马背。千山雪狼狈地摔在湖岸边的湿地里,一身的泥水,她爬起来的时候,常清河已经走出好几步远。
“你一个弱女子也别跑远了,回头你们木大官人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这就去营里给你牵马过来,不不不,我给你弄辆马车过来,让你舒舒服服,躺着回去,可好?”说完他吊儿郎当地策马而行,潇潇洒洒地走了。
千山雪筋疲力尽,索性找旁边干净的草丛仰面躺下,她的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秋高气爽,芦花招摇,瓮山泊风景如画。她躺在这里,感觉到自己仿佛死去一般,又仿佛涅槃的凤凰获得了新生,有什么东西在心头蓬勃滋芽,茁壮成长。动情时竟然落下泪来,她学着梁冠璟用指腹去拭泪,脑海里满满都是那个倩影,看着指尖晶莹的泪滴,她轻轻地笑了,眼前苍穹如洗,鸿雁高飞。
梁冠璟到嵩城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一片焦土,无论是繁华的春福里,秀丽的明月客栈,还是白水镇街角小巷,一切皆成废墟,男女老少不少尸首面目全非地倒毙在家中或者街巷,隔壁的张嫂、明月客栈的掌柜沈二娘、乃至春梅秋菊,这些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不见了。
她很害怕在董宅的废墟里看见苏铭玥怀抱婴儿的尸首,但是当她一无所获的时候就更害怕了。她后悔当初带她来边关,她本是江南弱水,怎能经得起这北地的风沙,她后悔求胜心切,好大喜功,一门心思带着常清河东征杀敌,那时候也想过蒙古人会破了雁门关,可是留下的守军不过区区几百人,怎么抵挡得了铁骑上万?
“六爷,我们去追击蒙古人。”惜玉见她石头一样站在董宅的废墟之上,怕她得了失心疯,只好低声提醒她。
凌十四也道:“金枝玉叶之身不会就此香消玉殒,或许蒙古人见了她们动了恻隐之心,我们且去查探一下虚实。”
“好!”梁冠璟冷静下来,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若不这么做,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凌十四,我们三人且做前哨探路,不,老八孟恩原是蒙古人,孟恩?”梁冠璟向队伍后面召唤,一名魁梧的男子上前来单膝跪地,“孟恩在!”
梁冠璟道:“你还会说蒙古话吗?”
孟恩道:“会。”
梁冠璟点点头,“以前我不问你为什么做了关外降兵,来这雁门关镇守,我知道人各有志,你自有你的难处,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便相问。但是今日我要派你打扮成家乡人的样子,混进蒙古兵的队伍查探虚实,你带来的消息我如何放心是真是假。所以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到的雁门关?”
孟恩抬眼,有点儿犹豫地看着梁冠璟,一旁凌十四道:“你就都说了吧,想必你已经知道她不是什么忠显校尉,千户大人,你和盘托出,效忠皇后娘娘,今后自然前途无量。”
孟恩又是一揖,“小的誓死追随皇后娘娘,但不是为了什么前途无量,荣华富贵。小的父兄多人原是跟随在蒙古大汗孛儿只斤麾下,当年蒙古东境的苏赫巴鲁勾结女真人,杀了大汗篡位,小的父兄皆死于那场战乱,我年纪小当时跟着别人出去玩才躲过一劫。有家不能回,也不愿归降苏赫巴鲁这个奸人,便跟着残部南下投降了汉人。”
梁冠璟点头,“可是苏赫巴鲁后来不战而降归顺我朝,太-祖皇帝指了雁门关以北的大片土地给了他。”
“这不是又跟着女真人一起南下入关来烧杀抢掠了吗?”孟恩道。
梁冠璟点头,“好,既然你与苏赫巴鲁有血海深仇,彼时年纪尚小,他们的人现在应该已经认不出你了,派你去查探敌情我还是放心的。”
孟恩道:“小的一定不负皇后娘娘的重托。”
梁冠璟又道:“你需要接应的人吗?”
孟恩道:“丘大与我多年同僚,闲时也学过一些蒙古话,可与我一道前往。”
那丘大既然在十八先锋中排行老大,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当时梁冠璟挑选出他们这十八人的时候,除了凌十四名字就是十四,其他便按先后排的,丘大原名丘鹏,自那次健步如飞跑了个第一,兄弟们便开始叫他丘大。虽然他相貌平平,身材也并非魁伟,据梁冠璟所知,武功也略稀松平常,但是此人有一个长处,那就是非常善于奔跑,一口气跑上十里地都不怎么带喘的,梁冠璟也绝对跑不过他。既然他有一双善跑的腿,那做这个探路前哨还是非常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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