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尔给群山中的灰山精提供武器,又向边境居民和平原游牧部落渲染灰山精的野心;他用战争来测试自己的魔法武器,又通过战争收割大量的亡骸和灵魂;他让平原血流成河,让生命臣服在他脚下,他甚至打算把统治区的生命都变成祭品,以此来连接远古时被隔绝的位面,寻找早已远离人世的炼狱……
人们都知道,获得力量的下一步就是膨胀野心,谋求更大的权力。这不奇怪,甚至可以说这样的人才是正常的。野心家都想要征服更多领地、获得更多支配权,人们真正需要的是胜利后的滚滚利益,而不是遍地死亡、毫无希望的世界。
导师伊里尔不是这样。伊里尔追求的不是实现野心,而是毁灭和支配的快感。他喜欢以杀戮来让他人恐惧,再从恐惧中得到满足,然后以这份满足感为动力,再继续去制造更大规模的杀戮……在伯里斯看来,这根本就毫无意义。
如果伊里尔节节获胜,他或他的盟友绝不会有美酒与财富可享用,因为他们早就毁灭了一切。
骑士团发起进攻的这天正是冬至。平原和冰湖连下了三天的雪,而且越下越大。伯里斯蜷缩在囚车里,一直回望高塔,眼泪冻结在他脸上,让皮肤阵阵刺痛。
有个年轻骑士以为他是害怕了,就安慰了他几句。骑士说,我们知道你本性不坏,不然你也不会冒险帮我们搜集伊里尔的罪证,但毕竟你是他的学徒,你也参与过他的很多罪恶行径,我们还是得把你抓回去,这样才能给神殿、给附近其他国家、给本地部族一个交代。别怕,你将面对的是公正的审判,你将功抵罪的行为会得到肯定的。
高塔渐渐从视野中消失了。伯里斯比刚才放松了点,不过押送他的骑士们并没有放松。伯里斯很清楚,自己背叛导师的行为虽然有利于外界,但别人并不会因此而信任他。
在遮蔽视野的风雪中,伯里斯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走在骑士团队列最后面,个子很高,走得很慢,仿佛是最高大却最迟钝的老兵。奥塔罗特神殿骑士的盔甲是黑色的,队尾那人也穿得一身黑漆漆,他头上似乎戴了一顶长角头盔,和骑士们的羽穗头盔形状完全不同。
视线稍微挪动,那个人又不见了……也不一定是“不见了”,也许是换了位置,也许是摘下了头盔……或者那根本不是头盔?而是骑士举起的某样武器?
伯里斯精神恍惚,眼睛也不太好使。他总是在偶然一瞥时看见那个人影,仔细看去,又似乎只是错觉。
军队在风雪中行进得很慢。一整天下来,那个人仍在时隐时现。伯里斯不再留意他了,那就只是个走得慢的高个子而已……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他是漏网的怪物,他早就该大开杀戒了;如果他是只有我能看见的死神,为何他还不来收割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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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会延长人的睡眠时间。伯里斯通常醒得很早,今天却一觉睡到了中午。
他是被拍门声吵醒的,多亏洛特在外面边喊边死命敲门,不然伯里斯的长梦恐怕还会继续。他一累就容易梦到过去,梦到年轻时的事。画面就像是过去的重放,只是细节不太清晰而已。
昨天他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赶在王都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出于安全考虑,萨戈境内的几个大城市都禁止传送法术,也禁止固定传送阵,王都就管得更严了,它划定的禁止传送范围从城墙外延了好几十里地,附近的每个岗哨内都设了一个监测石,军事法师们在王都的真理之塔内实时监控着石头上传来的波动。
这套系统是多年前伯里斯亲自设计布置的。他倒是有办法钻空子避过监控直接传送到王都内,但是……必须是原来的他才能做到。灵魂不同调问题仍未解决,很多高阶法术他都只能研究不能施展。于是,他只能先用传送阵抵达其他地点,然后再雇马车继续前进。
他使用的传送阵定位于翡翠庄园边,距离王都还有一定的距离,好在有大路能快速直达。谁知道,这几天官道途经的一座桥上出现了裂缝,所有马车都得绕行,原本半天的路程现在得从早晨走到日落。抵达王都时,伯里斯无精打采,腰部以下都完全麻木了。洛特倒是毫不疲乏,他和车夫一起坐在前面,看到高拱门或商业街也要大呼小叫,完全是个尽职尽责的乡巴佬。
因为持有宫廷邀请函,伯里斯和洛特住进了专为贵宾准备的官办旅店。入住之后,伯里斯累得不想说话,连晚饭都是叫人送进房间的,洛特则兴致勃勃地留在大厅观赏歌舞表演,不知喝酒喝到了什么时候。
尽管洛特审美堪忧还爱乱花钱,但他有一点令伯里斯很放心:他绝不会随便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在冬青村,他自称法师塔的客人,在其它小镇,他自称是商人之子出来旅行,在王都的旅店,他自称是法师塔的使者,这个答案既宽泛又精确,通常听者会了然一笑,不会再问东问西。正因为如此,伯里斯才能留在屋里安心地休息,完全不用盯着洛特去帮他圆谎。
伯里斯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在床上瘫了好久才彻底清醒。洛特还在敲门,而且敲出了节奏感。伯里斯不慌不忙地坐起来,喝了口水,慢悠悠蹭过去开门。
“你是二十岁还是八十岁?怎么行动如此缓慢?”门刚一打开洛特就闪身溜了进来,“真是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怎么看都还是八十岁的老头子。”
伯里斯慢半拍地回答:“也不是这样。老人睡觉少,反而是年轻的身体需要更多睡眠。大人,您急着叫我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是。我刚才听到了一个消息!十分惊人!”洛特双手按住法师的肩,严肃地说,“昨天夜里,塔琳娜小姐被榴莲扎死了!”
伯里斯微张着嘴,一时无法把听到的词语组合成有效信息。
“塔琳娜?”他问,“是那个塔琳娜吗?艾丝缇的堂妹,兰托亲王的小女儿?”
“是她。”
“她死了?”
“有人说是昏倒了,也有人说是死了。死掉的版本是早晨来旅店送酒的商人说的,那商人是听皇宫城墙外巡逻的士兵说的,士兵是听侍女说的。旅店老板反驳说塔琳娜小姐并不是死了,而是突发了急病,老板是听绸缎商说的,绸缎商是听准备入宫演奏的诗人说的。”
这不全都是小道消息吗……伯里斯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重点:“等等,你刚才说塔琳娜是怎么死的?”
“被榴莲扎死的。”
“被榴莲?您是说榴莲?大人,您见过榴莲吗?那种从昆缇利亚进口的水果吗?黄颜色,很大,外皮上有很多刺,剥开来后很难闻……”
“就是那东西。我没吃过,不过我见过它。”
“人怎么可能被榴莲扎死?”伯里斯完全感觉不到凶案的恐怖气氛。
洛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细节。今天下午我们就要去皇宫了,到时候艾丝缇肯定要跟你说这件事。对了,伯里斯,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洛特压低了声音,伯里斯也不由得跟着皱起了眉。
洛特伸出手指,勾了勾蜷曲在法师肩上的亚麻色发梢:“我发现……你披着头发非常好看,你以后也别扎头发了吧,你扎起头发像个古板的老学究,披着头发更有青春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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