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打硬战了,那必须要跟陈靖元合计合计,宴常冀自忖带先锋营硬拼的话,还是自己有经验,于是稍微喝水吃饭恢复了一下拼杀后的精神,就打算找找陈靖元。只是才走过一小段,队伍里一打量,就发现了不寻常:后队里人并不齐,赵小栓和他的一队人马不在。要说赵小栓,那确实是个粗人,砍柴放牛的出身,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来投的军,偏偏自己看上他的一身蛮力和憨直勇武,带在身边也很得用。这人使的武器就是他劈柴的一把大斧头,入军营后才学的一点粗浅武艺,靠着天生蛮力才耍得威风。正所谓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投了赵小栓的这一百人也各各粗豪,一身胆气,遇事直来直去,连使的武器都是大砍刀、镰刀、铁头粗棍、还有斧头这些粗活计。这么一队人,会被派去干什么?宴常冀一下子想不出。
但也不用他多想了,一转眼看见陈靖元骑着马正过来找他。
“宴哥,全营已整装待发,等看到信号你再带人杀过来,约摸在小半个时辰后。我先带着一队强弩手过去,那边需要这一队助力。”
“那边?”宴常冀一头雾水,“等等,你先说把赵小栓派去干啥了?”
“设伏。”
“设伏?赵小栓去设伏?”宴常冀觉得这有点天方夜谭。
“不是他一个人,有人指挥着。我先过去了,你等信号。”陈靖元说完就走,领着刚回来匆匆补充休整了一番的□□队打马而去。
“有人指挥?谁啊?”宴常冀疑惑地想了一圈,越发不解,这第一先锋营里还有人可以指挥设伏?想不到是谁啊。但一问便知了,
“赵哥儿是跟先锋身边的那个军奴一起走的。”回话的小兵一脸忐忑,显然也知道这个答案不太讨喜。
“……”一个军奴来指挥堂堂第一先锋营的百夫长?宴常冀想不到,也确实感觉不爽,但刚刚结束的一场仗说起来,挺符合他的期待的:以少胜多——百多人去冲几百人;减少损耗——敌人折了数十,这边只有轻伤。埋伏,听起来就很占便宜。这可是西蜀边军第一先锋营的首次埋伏战,相比起来谁指挥这种事不用太计较。宴常冀默默约束人马,迫切等待高空炸响的信号烟花不提。
陈靖元带着人马奔行十来里后,离开大道,拐上了缓坡上一条蜿蜒的小道。这条小道的入口夹杂在一片一人高的灌木从中,马匹要挤着才能过。陈靖元指挥人下马拨开灌木丛,其余人牵马快速通过入口,走在最后的人再把灌木丛拨回原位,很快五十人的马队仿佛凭空消失在了大道上。
过了入口的小道还是很窄,看得出来原先是村民上山砍柴踩出的,且来去不频繁。眼看有新鲜砍伐过的痕迹,才堪堪够人马鱼贯而行,应该是前面有人专门开辟了一下。走过两三百米后,渐渐入林,树木拔高,地下的灌木杂草稀疏起来。陈靖元指示把众马拴在树下,留下五人看顾马匹,带领余下的人离开小路,横向沿着山坡行去。这一走就不是路了,脚下踩到的都是虚浮的枯枝败叶,一步一滑,时不时还有横生的灌木荆棘和低矮的树枝钩挂住头发和衣裤,人人走得缓慢艰难。好在路程不长,这一队□□手磕磕绊绊地跌过几跤,正忍不住要开口质疑陈靖元带的路时,猛然发现前面蹲着一排同僚,再一看,正是赵小栓带的那队刀斧手,长长地沿坡列成一队,一个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坡下。
陈靖元将□□手安排在蹲守的人后面。林晟钰和赵小栓闻讯从中间赶过来,此处坡度有五六十度,人蹲着不动还行,走动起来就比较困难,林晟钰走几步就止不住往下滑,赵小栓毕竟是练过,下盘比较稳,就一直走在林晟钰的正下方,看他脚一滑,就伸手撑住。就这样一人一两步一滑,另一人就及时手一托,非常熟练,显然经历得多两人都养出默契了。陈靖元的下盘更是稳如磐石,一踩一蹬,几步就迎了过去,把林晟钰安排到一处比较好的落脚点上。
“怎样?都安排好了吗?”
“好着呢,我带的人,干这个活最合适了,你看我,老本行啊。”赵小栓抢着答了陈靖元的话,嘿嘿地乐着。
陈靖元意外地看了看心无芥蒂、单纯直爽的赵小栓,很是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
“就这个坡度,且最下面贴着路有一截四五米高的黑石崖,我们目前的位置其实离路面很近,阻截的效果可以预期。这个距离,马蹄声也清晰可辩,时机的把握也不难。将军尽可放心。”林晟钰跟陈靖元提供此计的时候已细细说明,心里一派笃定。
“被宴副官出其不意地堵截两次后,敌军放缓了行军速度,我们要等先头部队走过,沉住气是关键。赵百夫,决不能有人露出动静,成败全靠你这边了。此战若胜,你居首功。”
“呵呵,这可比平常冲锋陷阵容易,一定不会出差错,我再去交代一番。”赵小栓激动地直搓手,兴冲冲离去。
半柱香后,马蹄声隐隐传来,渐渐清晰。林晟钰安静地低头数着哒哒而过的蹄声,数过百后,抬头与陈靖元一额首,重重吐出一个字:“推!”
“推!”“推!”“推!”“……”面前蹲守的士兵们听到声音,按照命令也是一声大喊,听到的士兵再喊,一个字层层叠叠瞬间传到队尾。喊话的同时,其中一位士兵抬手拆掉面前大树前的一根撑棍,另一人在树身上狠狠一推,一颗十来米长的大树划啦啦倒下,顺着陡坡一直下滑,最后从小悬崖上翻了下去。原来这一片坡上的一排大树早已由赵小栓带领着,或砍断,或锯断,只是又设法支撑不倒,连树上的枝杈都预先削掉了大半,以免卡住。现一推之下,后续再跟着几人抬一抬卡住的枝杈,一时间,先后瞬息,几十棵树木在两三人合作下,借着陡坡,狠狠砸入了敌军的军列。与此同时,一枚信号弹升空爆开醒目的烟火,□□手也一冲而下,尽量靠近石崖,开始射杀被树木冲乱的敌军。
这时下面的道路被大树阻隔后,马已无法通行,敌人的行军队列被截两段,被挡在前面的有百来人,试图后退,已不能跑马,想要弃马而回,上面有箭雨阻隔,一时慌乱。前后都有人组织试图搬开阻路的大树,但陈靖元就防着这个,□□手一半跟他在前面,另一半由赵小栓带着在后面,优先招呼的就是去搬树的人,来一个射一个。
僵持不到一时半刻,马蹄声伴着喊杀声滚滚而来,宴常冀领大队人马冲杀而来,几乎一上来就把已无退路的敌军先行队冲得七零八落。两三人杀一个的人数优势,再加上无路可逃的绝望,结局已无悬念,百人队顷刻间崩溃,或降或杀只在时间。
眼看救援无望,坡上还有弓箭手居高临下地奋勇杀来,敌军后队调转马头,后撤了三四里去修整了。陈靖元收兵,收拾战场,清点战果,最后就近扎营在堵截的路段附近,等待商议下一步策略。
天黑下来前,战场一打扫完毕,被隔断围杀加上树木砸落路段被伤被杀的,总计歼灭敌人上百,俘获伤虏也有二十多人,而己方几乎没有战损。这一场大胜让全营将士兴奋不己,尽管知道敌军大部队就在不远的前方,也难抑营火边人人脸上自豪喜悦的笑容。
“小林子带着我们走哪路的时候,老子可是骂娘来着,他X的,真是太难走了,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一踩就是虚的烂叶子。咱好歹有劲,稳得住,就他资格那小身板,一踩就倒,要不是我一直捞他,多少遍都滑到最底下去了。”赵小栓一边嚼着干肉,一边唾沫横飞地说着经过,那一堆营火边密密匝匝为了两圈的听客,一半是赵小栓参加了埋伏的手下,另一半是好奇的其他士兵。笑声在听到林晟钰时不时滑倒的时候又响了一阵,人人心情都很畅快。
“走到那边坡的时候,大家就觉出巧妙来了。那简直就挨着路啊,敌人在下面走,我们就像是站在人家头顶上,这还不好打?但是那地儿确实站不住脚,除了箭也杀不到人。小林子说可以用树砸,砸他个两截,再路面上一围,岂不妙哉!”一群人闹轰轰应和了一番,激得赵小栓越发起劲。
“那是人小林子早早就计划的哇,出发前就交代我们带好斧头砍刀,还寻了几把大锯,这个可不容易,真没什么人带,不管是做武器的还是伙夫的,全要过来了。我们这帮人砍个树那是小事,砍了不能倒反而费事,还要稳住不能有动静,可憋人了。最后推下去那会儿可太爽了,砸他X的一通稀巴烂!”众人再次轰然叫好,还有人附和说看见啦,都被砸乱啦,箭射过去都不会躲了。
最后也不知谁起的头,一群人起哄要以水代酒,敬林晟钰一碗。林晟钰跟着陈靖元和宴常冀坐在不远的一堆营火边,吃着干粮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赵小栓乱说书,这突然就被架起来了,一下尴尬地往陈靖元身边凑去,眼神哀求地期待他给解解围。宴常冀却是手一伸,就把他拎了起来,一拍他肩膀,推他过去。
“敬你酒,那就是看重你。咱军里的都是直肠子,什么世子军奴都是虚的。”
林晟钰只好过去接了众人递的碗,回来后脸红心热的仿佛真的喝了一碗酒。
☆、入侵
又是一天清晨,养足了精神的先锋营士兵开始清理昨天被砸落的树木堵截的道路。
“我们尽可以摆出追击的姿态,若他们迎击,这条路上有的是方法让他们有来无,若他们撤军,则正好把他们撵回并树。”这是三人昨晚商定的安排。花了半上午清理了路面,前去探查的斥候也回报敌军回撤了,正快马往并树而去。林晟钰才再次郑重交代:“缓行,切不可冒进,以防有埋伏。”
“因为葫芦口这一处地形确实适合埋伏,而且经昨天那一遭,敌军在此设伏八九不离十。”林晟钰指着靠近并树的葫芦口地形,“为今之计,唯有绕到他们上头,破了他们的埋伏,否则要么被阻,要么必遭重创。”
“那要从何处绕行?”被陈靖元临时抓来商议的宴常冀想起来昨天上午他们就说到过这个事,林晟钰还要去了那队斥候,不知道是否已经找到了方法。
“还在探,有几处需要人手开开路。”
陈靖元看看宴常冀,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宴常冀明白了,直接一声吼:“赵小栓,带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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