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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要说出口，头脑一转，道：“那你听了不能生气。”

檀谊沉道：“这个请求没有道理。”

我道：“反正你答应我不生气。”

檀谊沉却道：“我也可以不听。”

我简直牙痒痒，还是低声道：“你听我说一说，好不好？”

檀谊沉安静了一下子，他道：“你说说看。”

我吞吞口水，道：“是这样的，我……”

这时候背后那咖啡店的门又打开了，送出一阵歌声，出来了好几个人，他们吱吱喳喳地交谈，周围一下子吵闹起来。我一时就被打断，连忙让路。耳朵里听见电话那头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

我心里一乱，道：“唔，在外面……”

檀谊沉道：“我听得出来你在外面。在哪里？”

这口气淡淡的，根本也听不出来什么不对。我深吸了口气，飞快地道：“我在伦敦，我过来见你，我在……”就报出路名。

檀谊沉没有作声，他把电话挂了。

我霎时呆住了，对着手机看了半天，也还是反应不过来。可是，心头隐隐地有股脾气上来，我抿住嘴巴，重新拨出去。那头倒是马上就接了起来，我还未说话，便听见檀谊沉道：“待在那里不要走开。”

电话又断了。我呆了一呆，这时脑袋里好像才能转动了，马上感到七上八下的，心慌得厉害，简直想要跑开。可是，更有个强烈的念头，让我必须在这里等着。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进咖啡店里。

这时候，时间好像非常慢，可是看了手表，也不过一会儿。我转过头，檀谊沉就在眼前出现了，他从对面的街道过来，一阵风吹过去，使他的头发有点凌乱。他看见了我，像是顿了一顿，便慢慢地走来，在我面前站住。

我不免很仔细地看看他。不过几天，并不至于有什么改变，可是，我看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就觉得这样好看的人是属于我的，我为了他而来，见了他一面，便什么也不重要了。

我与檀谊沉对上目光，笑了笑。他并不说话，倒是把围巾取下来，围到我的脖子上。我愣了愣，脱口：“我脖子上已经围了一条……”

檀谊沉默默地看来一眼，我马上闭嘴。我想了想，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怎么会知道我就在这里？”

檀谊沉淡淡地答道：“这咖啡店在这里开了很久，音响坏了好几年也不修。”

我愣愣地点头。其实还有许多话要问，可是一想，就暂时按下了。檀谊沉倒是朝我伸出了手，过来拉起我的手，什么也没有说，就往前走。我忙拉上了行李，一面问道：“去哪里？我要先找间酒店。”

檀谊沉开了口：“今天大多数的酒店不会有空的房间。”他顿了一顿，还是看着前面：“到我家里去。”

我听见，头脑里什么也想不了，就觉得心跳很快。我没有说话，与他的手指交握起来。

沿着前面榆树公园路慢慢地走，没有什么人出来，两旁都是住宅，白的红的米黄各色砖墙交错延伸，那一格格白窄的长窗户，低矮的整排的雕花铁栅，夹着高耸灰白色似的树，这灰阴阴的天，冷冽冻骨的风……这是国外，英国的风景，伦敦。

檀谊沉一直拉着我的手，他脚步快了我一些，我看不见他此刻神气怎样。他说了带我回去的话，就不再开口，可是，我心里再没有比现在更觉得安定，仿佛这时候是在国内，在普通的一个白天一块散步。

已经走了不只短短的一小截子路，走了很远了。刚才檀谊沉却来得那样快。我看看与他交握的手，开口：“你的手真凉。”他把围巾给了我，一路迎风，他大衣里头似乎穿得不多。

檀谊沉没有答话，倒又握紧我的手。我心头洋溢着快乐，就觉得甜蜜，不然嘴角也不会总控制不住要向上牵起来。

这时候经过了公园，进了一条小路，这里两边只有树，光秃秃的枝桠，看上去有几分萧索。在这条路的尽头，看见了住宅，那黑的盘花的铁栅门后有一大片草地，盛放玫瑰花丛，几排整齐的长青树，在这后头隐隐地看见一幢四方的五层楼的大房子，那茶红砖造的外墙，横着白木条状装饰，黑尖斜的屋顶，圆角楼，凸窗，十足传统英式的房子。这样的房子放在现代的眼光也还是十分时髦。

檀谊沉带着我走到了门口，铁栅门就打开来。他掉过头，开口：“到了。”便拉着我走进去。

铁栅门在背后关上，突然一条白色的狗从旁边的树后冲出来，一面吠着。我吓了一跳，脚步一时顿了顿。

檀谊沉便站住，他朝我看来：“放心，牠不会咬人。”

那狗已经跑来了我们身边，也还是叫个不停，不过只围着我们打转，吐着舌头喘气。我看看狗，牠的两只耳朵外圈倒是黑的，便记得了一件事。我道：“牠是Sparky。”

狗立刻又叫起来。檀谊沉去看了一眼，对我道：“想不到你记得。”

我握紧他的手：“当然记得。你说过的话，我绝不可能忘记。”

檀谊沉看着我，神气也没有怎样变化，可是，好像比任何时候专注。我觉得自己整个好像都是热的，烧到了脸上，心跳快速。他什么也没有说，眼睫一低，掉回头，便带着我穿过花园，那条狗也跟在后头。

已经来到门廊下，就要进去了，檀谊沉的家人就在里头，马上会看见，突然我感到忐忑起来。我想过无数遍这天会在什么时候来临，会怎样的情形，可是真正到来了，却因为我的缘故，这样匆促。我突然跑过来，又在节日，不晓得他们见到我会怎么想？就算我这样见惯了大阵仗的人，也不免紧张，怕他们对我印象不好，尤其他的祖父祖母。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之间关系的不纯粹。不过，我又想，也不见得他们会知道我是谁，二姐和他们的儿子离婚，我家里与檀家再没有过往来，他们又一直在国外，大概与国内社交圈也没有交集了。

这时檀谊沉朝我看来，我对他一笑。他没说什么，就转回去，伸出手开门。我微微屏气，与他一块进屋。一进去是个门厅，十分宽敞，我一时左右看起来，一旁靠墙摆着一幅六扇的屏风，上面绘了盛开的牡丹，仔细一看，牡丹是用线绣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