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钰,不要躲了,快出来。”
好吧,林晟钰推门出来,还没来得急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就被一胖胖的老头儿扑过来抱得死紧,好不容易偏开头,才看见一张福像无须的圆脸上,滚滚热泪蔓延在深深的皱纹里,哭得一塌糊涂。
林晟钰无措地四处找找找,找到了刚从卧室转出来的曹显,用眼神无声求助:“怎么办呐?”曹显挥手虚拍示意,意思是安慰安慰。林晟钰只好抬手,轻轻拍了拍死命窝在怀里的人,“福公公,您老别哭啊,咱好好说说话。”也不知是拍的作用还是话的效果,福公公总算松开手,一边被林晟钰拖着手让到屋里的椅子上,一边还抹着泪,哽咽着叫唤:“小殿下哎,小殿下哎,老奴总算是见到您了,二十年哪!”
陪同来小院的只有曹显和曹崇礼,过来的名义自然是国主关心太子殿下,福公公代为看看居住和生活状况。
“您遭罪充军的事老奴知道后揪心呐,连着在主子面前哭了好几回,一直担心小姐泉下有知,可不知如何伤心。此次临行前,国主才告知老奴,殿下有人照顾着呢,老奴可亲眼见见小殿下,可把老奴欢喜坏了,一到这里,就只想先见您啊。”福公公拉着林晟钰坐在身边,也不再管曹显和曹崇礼,激动不已地说着你小婴儿的时候如何如何,你娘那时候如何如何,早些年如何如何。林晟钰听着听着,完全明白了福公公原名祈福,是晟钰娘亲,也就是已故王妃身边的老人。原本是一穷苦人家的独子,父母早丧,好不容易接了一门亲,夫妻俩一次赶早出门时冲撞了一对车马,妻子当场毙命,他也受了重伤,撞人者一看四处无人,弃伤者不顾,一逃了之,被垂髫之年的小小王妃施救,留得一命,又见他孤苦,人也老实,就央求家人收做家奴,赐家姓为祈,又改名为福,就一直跟随在王妃身边,入了皇家也甘心净身相伴。“王妃不幸过世,老奴伤心欲绝啊。主子怜我,回京时就带我一起扶棺入皇陵,也好离小姐近些。只可怜小殿下您没了娘亲爱护,金贵的人儿还要遭此大难……”
“……”听起来自己这些年过得真是凄苦无依,劫难重重,林晟钰一时无语。转头一眼看见曹显和曹崇礼垂头静坐一边,一脸我有愧的模样,简直来气。怎么就觉得他很吃亏呢?他幼小的时候有林母亲儿一样照顾着,长大点曹显又里里外外地罩着,甚至连凶险的朝堂都默不吭声地替他去了,说起来,是他林晟钰占了便宜吧?虽然是事出有因,也是因他连累林家无辜被陷于谋逆的漩涡中的吧?
“对了,国主还让老奴捎了一封家书。”哭得差不多了的福公公擦干眼泪后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儿要做,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夹层里拆出一封普通的书函,颤巍巍地递到林晟钰手中。
林晟钰展信,只见满满一页工整的小楷,字迹清透,蕴力如弓,足见书者轶荡风骨。
“晟钰吾儿,暌违廿载,子之年长矣。愧汝多舛而无挽,怨否?思显儿耿耿,立危墙数载不悔,然负君家甚以,今情急在危,恐伤及性命。闻尔巧捷,明经擢秀,归而替之,受乎?尔等共商之,若成,吾意可……”
林晟钰细细看完又沉吟了一会儿,才转手递到曹显手里,“写给你我的。国主的意思你不能回京,换我回去。上面也有林家的消息,虽然被围,但朝廷也没有多少余力去清剿一藩之地,暂时安全。”
曹显边接信边点头,林家被诬叛变的消息与林晟钰被押解来京的消息当初是前后脚传到,国主先安排打探的就是林家是否力抗得过去,此后朝廷这边有什么动静,也总有办法抢先通知防备,所以知道并不用为亲生父母的安危担心。
曹显一遍看完,又重复看了前面一段,蹙紧了眉头,
“换你回去还是有危险,要暗杀你的人还没有料理掉,你回了京城,就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防不胜防。”
“对我,还只敢暗杀,若你这边他们硬要翻到明路上,国主怕是无法护你周全。你绝不可再回京城!不过现下我也还不到时候回去,按信上所说,京城那边国主自有安排,我们先经营西蜀这边就好。”
☆、皇兄
“那行,这种事情都你说了算,你比我想得多。”曹显无所谓地摆摆手,“那先去召集太子卫和西蜀军,把我们身份的事宣布一下?”
“好好好!”哭焉了的福公公一听这话顿时精神起来,急火火地看林晟钰还坐着不动,恨不得上手扯。另一边曹崇礼也是腾地就站了起来,两眼放光,一副终于等到了的激动模样。
“谁要宣布这个了?”林晟钰端坐喝茶,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您这要回京城的,身份不换过来怎么行?”福公公和曹崇礼都急了。
“不换!”林晟钰不为所动,放下茶杯起身,向曹崇礼伸手,“国主的画像给我,我们去找于将军说事。”
“晟钰,你这是……”曹显三人面面相觑,一脸迷茫,这是要私下里说的意思?
“真像!”林晟钰拿到画像展开看看,不禁又感慨了一下,“无论谁一看都知道我是皇子,是吧?”
是啊,是啊,众人点头,然后你要干什么?
“那你们记住:从现在起,我就是二皇子了。”
“……二皇子!”
“怎么,国主不能有二子?”
“……”也不能说不行,三个惊诧的头脑艰难地转了转,无从反驳。
“你当我皇兄,还是太子。我是刚刚认回的二皇子,借这个身份回京正好。”
“……皇兄”一点都不喜欢当怎么办?曹显挠头。
“所以你真的是皇子!”于彭海看看林晟钰又看看画像,“难怪,我这见过国主后,再见到你的脸,确实觉得像。难怪京城里有传言说你才是真太子。”
“那不是!太子是我皇兄。”林晟钰指曹显,愤愤地说“有些人真是,就因为我比较像父皇,就随便诋毁我皇兄。储君之位岂可儿戏?”
“确实。简直欺君!”于彭海一听也觉事态严重,众人纷纷附和怒斥小人妄加议论、搬弄是非。
“想我父皇,在里城那些年,着实艰难……”林晟钰趁机编纂了国主当年为质的日子,是多么困顿无助,在王妃过世后又不幸弄丢了自己,伤心焦虑,却还不敢声张寻找,怕被心怀叵测者利用。没想到机缘巧合,自己幸运流落到好人家,在国主留下太子回朝主政后,在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还遇到孤独无依的皇兄,再续情缘,相伴长大,真是苍天有眼,护惜皇室血脉。
如此周折传奇,一时听得于彭海唏嘘不已。
“我皇兄待人情深义笃,自幼就对晟钰护持有加。于将军可知,在里城,元使主政,太子的身份暗藏诸多凶险,但皇兄从不曾弃晟钰于不顾。即便是回了京城,我俩分离日久,当晟钰遭遇灭顶之灾,皇兄依旧宁可授人以柄也要救下晟钰性命。更是千里奔袭,救吾命于旦夕。”林晟钰说着,不禁感怀难抑激动,
“然朝廷内元朝走狗果然趁机发难,无端编排我皇兄,甚至不顾及储君威望。晟钰绝不忍任意为之,不日将赴京分说为皇兄正名。”
“我与皇兄已接父皇手谕,朝廷内元狗当道,肆意妄为,恐伤及皇兄性命,暂不回京为妥。来年于将军治下西蜀边军粮草必定充足,晟钰可企将军秣兵历马,或可为太子后盾否?”
“这有何不可?”于彭海郑重地朝曹显揖首,“走狗当道,于某也深受其害,愿为陛下和太子殿下效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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