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嗯声回应,接着看了看门,好像目光可以穿过门扇,落在领队在外的姚一身上似的。
然后路之说:“天亮了。”
屋子里亮堂起来,但光线不如晨光那样温和,是一种不同于自然光的、惨白若产自劣质灯泡的东西。房间中默然半晌,墨墨反手拔出小刀,将自己放下来,这时繁老头抬手拉了一下屋顶上垂下的一根线,轻响声后,树洞小屋开了个天窗,“劣质灯泡”的光线于是渗透得更加肆无忌惮。
那控制天窗开合的细线,在这时的墨墨眼中,像蛛丝隐喻那样诡异。
繁老头连同他的安乐椅,沐浴在白光之中;由于堆叠效果,在人的肉眼看来,方形天窗把外面空中的白色太阳含在了嘴里。
在这里,夜晚是黑色基调的童话,白昼是殡仪馆色调的寓言。
但繁老头的眼睛里,白色太阳的倒影是温润的。
第3章chapterthree
路之打开门,说:“他们已经走远了。”
起初墨墨全然被“白炽灯”下的世界吸引了,没明白路之对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白光下,一片树林蓊蓊郁郁,目光所及的地方,近处的树干巨大而壮硕,远处的则非常普通。取代了血月的白色太阳高高悬挂着,但位置没有半分偏移;天上那个泣过血的孔洞,好似一个万花筒的镜头,外环一旋转,镜头里的赤色就变成耀眼的白了。
“太阳”是冷的,白光并不会给人以温暖,影响人体感温度的是空气本身,墨墨觉得晚上和白天的空气触感是一样的;几大感官中唯一不同的,就只有深受刺激的视觉了。
奇怪的是,这里似乎不存在一个叫做地平线的概念。墨墨惊异地发现更远的地方是可以用“墙壁”来概括的银白色屏障,奇高的屏障和天空相连,两者混溶,将这个由森林组成的冰凉世界包覆其中。
默默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但路之没有回答她,而是再重复了一遍:“他们已经走远了。”
言外之意,是好了没危险了,你可以回林子、去游荡了。任凭墨墨有一份天马行空的思维,她都没法猜出这一异空间的运作方式,也读不懂身边这位小他几岁的青年是比她多知道了些什么,那对年轻的眼睛才会隐含某些沧桑的暗流。
路之属于不苟言笑却不会让人觉得他要拒人千里的那种类型,很快墨墨意识到那是因为他的眼睛带有天然的弧度,加之他的模样怪好看,让墨墨这当姐姐的不喜欢都难。
繁老头此时开口说:“我送你走。”随后他又很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人各安其位。”繁老头像一本封皮正儿八经可内容杂糅无拘的书,你偶然翻开他,难以预测到将会读到什么风格的句子——可能是没有营养的调侃,也可能是蕴含别样深意的劝解。这书的语体复杂,许是清浅里包蕴深刻,许是所谓深刻只是一层薄薄的外壳。
墨墨心里“这两人开门是为了请客人欣赏风景”的念头彻底破灭了,哀然之余,墨墨把矛头指向路小朋友:“这位同僚,华绵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向来是在一条船上的啊。哎,我们的口号里有一条什么来着,啊对了,师生共进退嘛!”
路之很认真地说:“高中和小学的口号不一样。我们的口号是‘不慌不忙,高三阵亡。’”
墨墨:“真好。”
“走吧。”繁老头又说,“咱们路之是姚一同意留下的,墨老师你就配合配合我们的工作吧。”身为一位被主人积极遣送的客人,墨墨心有不满,张口又来:“你是姚一他谁啊,怎么他留你不留我?”
路小朋友只挑了挑眉,反光的眼镜片掩着对微微发寒的眼睛。
而后墨墨乖乖闭了口,因为路之莫名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参加工作时怼过的一位小朋友。当时那小男孩趴在教室门口玩弹珠,铃声响了也不进去上课;墨老师在三次没有效果的提醒后,于众说了句“你谁啊你,那么横?”彼时走廊上还有过路的其他老师,墨老师的声音把各位同事都镇住了。
走廊、教室鸦雀无声之际,墨老师体会到了一种控制时间流动的快感,这快感的代价是由于她凶神恶煞的态度伤害了小男孩的幼小心灵,不得不把打雷下雨泪落三千丈的小朋友带回办公室,手足无措地安慰了一整天。事情的后续是小朋友的爸爸在第二天“莅临”华绵小学墨老师的办公室,因着听信了自家宝贝添油加醋的哭诉,居高临下地给墨老师上了名曰为师之道的一课。
西装革履的学生家长在墨老师心里留下了阴影。
这阴影成了病,间歇性发作,发作于言辞不慎失当之后。
墨墨回过神来。当然,她知道路之不是会回家痛哭流涕抹眼泪告状的小朋友;路之不经意展现在面上的、让墨老师噤声的,是另外一种东西。
那东西的力量一半来自于他自己,一半来自于……姚一。
墨墨对她的第六感还是很有信心的。
墨老师一“它乡之人”哪能拗过繁老头和路小朋友,只好入乡随俗,依着两位,老老实实去做个本地人口中的游荡者。“流放”途中繁老头和路之安静莫名,墨墨耐不住,找话题说:“你们这儿昼夜交替的方式好特别。”
繁老头说:“我们是被神灵托在手上的人。”
中二的话自老年人口中而出,被镀上了一层诗意的美感;这美感与一语文老师的胃口颇为相合,于是墨墨侧头看向繁老头,用求知欲极强的眼神代替了一个“哦?”字。繁老头虔诚地说:“神灵是宇宙中的冥想者,手托一片森林,我们是在森林中生长出来的人。”他停了一下,捋着快被秃了的下巴说:“神灵在白天转动森林,就让我们看见了晚上;神灵在晚上转动森林,就让我们看见了白天。”
墨墨一脸懵,随即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和繁老头这位标准土著人对话。面向路小朋友,墨老师说:“你信啊?”
路之微微抬起下颌,望向太阳,点头。
墨墨心道“你不是积极探索世界规律的唯物主义青年吗,怎么会相信如此玄之又玄的东西?”然墨墨一想到血月下那个游离于科学之外的怪物,就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毕竟那玩意儿的确超出了唯物主义者的经验范畴。
繁老头的反射弧有点长,好半天他才说:“咱们小陆可是亲眼见过神灵的人,哪会不信?是不是路小朋友?”路之点了下头,鼻托磨损的眼睛下滑了些,给他扶上去了。他果然不是敷衍,末了还补充说外面的世界很漂亮,神灵很漂亮,白与昼的交界线很漂亮。路之用他匮乏的词汇,给被雾水蒙着头的墨老师勾勒出了一个值得向往的图景。
墨墨说:“那我有没有去看看的机会?”
繁老头突然大骂了一句:“该死的游荡者!!”
墨墨:“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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