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只好按着他的肩膀,脚尖儿在他腿上踢了两下,怒喝道:“放我下去,不然你后背流血我也不管给你上药了!”
桓凌又将脸在他怀里蹭了蹭,终于舍得把他放下来。才将人放开,他又换了副脸孔,板着脸教训宋时不该太冲动:“今日早朝上你实不该站出来,本来此事我早就拒了,祖父那边也不会轻易予人留下把柄,不过是叫御史弹劾两篇,我们自辩一番也就能脱罪了。你贸贸然地上去承认咱们两人间有私,满朝皆知,你的名声可又怎么办?”
他心里高兴归高兴,还是有些替宋时发愁。
此时他只是翰林编修,沾染点风流罪过倒不是什么大事,顶多会被人说一声“名士疏狂”,可到将来他要做部堂、入阁……落在政敌口中,便是不够端庄稳重,终究有碍前程。
宋时叫他说得不耐烦,摆摆手道:“我爹当年也就劝个学,你才刚嫁进我们家就劝官了?脱你的衣裳吧!我就不慕功名利禄,我只求在史书上留个名字就够了!”
反正他是本朝三元及第第二人,当朝出柜第……并列第一人,还创下了三元系列知名品牌,做出史上一部反抗地主阶级压迫的诸宫调和一部同性恋杂剧,实绩不仅足够上百度百科,还能上好个门专业的专业史教材,这辈子值了!
他仍下絮絮叨叨的桓凌,自去找伤药。
只是他也不记得家里的伤药搁在哪儿,便打算叫书香进来帮着找,桓凌倒在背后提醒了一句:“我上回给你送的药材里就有一味专治创伤的,是我在陕西边关巡狩时当地指挥给的,叫作无名异,捣碎了拿香油调上就能用。我记着你收在外间西角那个箱笼里了。”
他昨天看着宋时收的东西,记得清楚。宋时出门叫家人烧盆开水,煮干净白布,再送干净药钵和香油进来,自己去外间翻出那包药,托着药回到屋里。
那屋里的百页窗帘拉上了,光线略暗,却挡不住一个结实挺拔、白得刺目的背影直撞进他眼里。
九月初见寒凉的天气时,他竟这么快就把长衫和中衣脱了,露出一个血迹斑斑的后背。许是屋里有些寒意,他微微躬着背,低着颈子,肌肉细细地颤抖,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宋时的脚步不由得轻了几分,手指轻摸上伤口旁完好的皮肉,低声问:“疼么?”
桓凌背后的肌肉蓦地缩紧,背也挺直几分,倒似矜持地想躲开他的手,也同样压着嗓子说:“不疼。”
只是些皮肉伤,原本也不大疼,叫他这么轻轻碰着,更是一丝儿疼痛也不觉得了。
桓凌甚至想让他就这么抱抱自己,身上的伤口纵然有会些疼也不要紧,越疼他就能越真实地感觉这一上午天翻地覆的变化。
昨夜还只能打着结拜兄弟的名义进祠堂,今朝就成了“嫁进”他家的“自己人”。还是经了祖父、泰山、泰水、舅兄、嫂嫂们眼的真正的一家人。
名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人在宋家,时官儿终于承认了对他有意。
桓凌正自想着,背后忽然着实传来一阵疼痛。先是痛,而后才分辨出来那疼痛中夹着热烫,在他背后狠狠搓着,还有水从背上流下去,洇湿了腰间的衣料。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宋时拿了块滚烫的湿布在他伤口上搓擦。
用过一回的布宋时就直接搭在椅子上,又换新布擦拭。足足擦了四五块布,将他一个背都擦得红彤彤的,也分不出来哪里有伤哪里没伤,才安心撂下湿布,准备给他调药。
可是那包药是棕黄色的,外边似乎覆着一层薄薄的泥土,脏兮兮的……能用吗?
他委婉地问:“这药是不是得洗洗再用?”
桓凌道:“不用,这药是精制过的,不是脏,只因它是石药,天生来就是这颜色。我看前线军医们用时就是这般碾碎,或加香油调合,或加水碾成药汁,擦到患处即可。”
他赤精着上半身在屋里晃来晃去,胸肌腹肌腹斜肌居然历历可见,嫉妒的宋时也不想再给他用心消毒了,只洗了洗手,舀了勺小山药豆似的药粒搁进石钵里,慢慢碾成碎块。
有些小土块碾碎时里面居然闪动着紫色光泽,倒挺好看,不像普通土块,是什么矿石吗?他有些好奇,一手捂着药钵研药粉,顺手打开脑内的晋江文献网,搜了一下“无名异”。
——反正只是个伤药,只看看前面的简介,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行了,不值得花钱下载。
他如此想着,随便点开了个杂志预览,开篇便看到摘要里写着“软锰矿”三个字。
锰!
高锰酸钾!
他初中用高锰酸钾做过什么实验来着?
实验虽然忘了,但他忘不了高锰酸钾是一种非常好的消毒剂,能洗苹果、能消毒土地、能消毒伤口……好像还能治痔疮。
当然,他没得过痔疮,不过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个高锰酸钾值得一篇15块钱的硕士论文。
他垂着眼重新搜索了一下高锰酸钾,浏览着论文的名字,摘要,越看越觉得这种化学制剂的用途实在广泛,不光值个硕士论文,简直值得两三篇博士论文了——
它可是又能居家消毒治病、又能冶炼钢铁、又能制爆炸物的神药,为它花光帐户里的钱,熬夜写小论文写秃了头也是值得的!
宋时的精神叫高锰酸钾刺激得亢奋起来,吭吭吭捣碎了一钵无名异,兑上香油调成浓滑的药浆,拿烫过的新毛笔蘸了药刷在伤口上。
那些伤口零零碎碎从颈后跨到腰间,有单纯划破的血线、有被荆刺扎透的小而深的口子,皮肉翻卷,边缘微微泛白,看得宋时忍不住皱眉,刚被高锰酸钾刺激出的激情都落下去不少。
这傻孩子,随便背个光滑点儿的树枝不就得了,怎么还真背荆条呢?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懂得变通!
宋时一面给他往背上厚厚地抹药汁,一面数落他胡闹。这些荆刺刺出来的小伤口伤得深,荆条又带着泥土灰尘,如今这时代医疗条件又不好,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他不愿意说得太严重,只说:“你伤成这样,骑马时不嫌疼吗?兵部的案子还要三司会审,你肯定也没个歇班的日子,天天带着伤东奔西跑的,得什么时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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