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萧凭照例眼睛发亮地冲到门垫前迎接他时,表情一下子就阴沉了。
雷浮潮倒是浑不在意,洗澡、喝热水、预防性地吃感冒药,一套流程走下来,就漫不经心地去做别的事情了。
结果整个晚上萧凭一直像一条小尾巴一样黏在他身后,无论他干什么都要不放心地看看。他在沙发上翻书,萧凭就蜷坐在他旁边挨着他的肩膀观察他的脸色;他在厨房煮速冻羊肉水饺,萧凭就搬一张小凳子坐在他身后观察他的动作;他在洗手间刷牙,萧凭就挤过来并排和他一起刷牙。
因为彼此并不熟悉,平日里除了萧凭坚持迎门一类的小举动,两人的交流与对话都比较客客气气,有时一整天过去,也只有睡前醒后的寥寥几句“早安”、“晚安”,口吻正式,雷浮潮不知道萧凭原来这么擅长黏人。
又仔细寻思了片刻,雷浮潮觉得多半是萧凭这次感冒难受得太厉害,产生了短期阴影,生怕周围人也得重感冒。
以至于晚饭后他打了区区一个喷嚏,萧凭紧张得两眼圆睁。
想来想去,雷浮潮悄悄给钱春风打了通电话。
毕竟他仍有日常的事务要做,不可能每天待在家里,最近不在家的时间,就拜托了钱春风帮忙过来照顾萧凭。
电话一通,闲聊了几句,雷浮潮便问钱春风:“萧凭病得特别严重吗?我总觉得他有点病傻了。”
钱春风笑了两声告诉他:“很严重,白天不用睡觉,可他也不爱下床,可能是发烧发得没什么力气吧。”
雷浮潮相当意外。
萧凭今晚明明满地乱跑。
挂断电话,雷浮潮冲着萧凭陷入了沉思。
此际萧凭依然没躺回床上去,只管绕在他身边黏啊黏的,不晓得为什么,目光奇亮,可惜脸色有些潮红,似乎的确在发烧。
算了。
雷浮潮决定顺着他这一回,早点躺下休息,这样萧凭就也会躺下休息了。
反正萧凭是在关心他。
·
三月中旬,萧凭的第一部电影上映了。
片名叫《我属于光》,第一次听,雷浮潮就感觉这名字怪适合萧凭的。
季节很好,天气很好,满大街是桃花梨花,经风一吹,万花辞脱树枝,跌旋如浪流,粉粉白白,拍面温柔不痛。中午萧凭跑去电影院售票处买了两张影票,傍晚约上雷浮潮,一起坐了前排。
他从家里出发,到电影院门口等了二十几分钟,雷浮潮才姗姗出现,没有迟到,是他心情亢奋,来得太早了。
天色蓝黑,空气沉静,雷浮潮仿佛是和风一起来的,一走近,春风忽然就大了,吹得他头发飞扬,眼光飞扬,注意力也飞扬。
他注意到雷浮潮的长裤裤脚上沾了好几片花瓣,也许是不小心涉进了什么花瓣堆里,也许是走在桃花树底下遭遇了几朵落花的狙击,萧凭不得而知。
萧凭单是觉得怪好看的。
截止现在,他与雷浮潮似乎还不够亲近,顶多算是渐渐成了朋友,彼此谁也尚未琢磨透谁,他甚至连雷浮潮的口味脾性也摸不透彻:比如哪怕当天出门只有一场烟气重重的酒局等着,雷浮潮也坚持每天喷香水,风雨无阻,同时死不肯穿花纹稍多一点的衣服,认为那太招摇了。
“等多久了?”雷浮潮没留心到自己裤腿上的不速之客,开口打断了萧凭的走神,“进去吧,爆米花我买了。”
萧凭答应了一声,用力一吸鼻子,嗅到了一股淡花木香,偏偏分不清来源究竟是四周的纷纷乱花,还是雷浮潮今天喷的香水余香。
直到两人一齐坐进黑咕隆咚的放映厅里去,他才确定,是雷浮潮身上的香水余香。
很快电影就开始了,其实这部片子萧凭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先看过一遍,内心十分满意,才胆敢约雷浮潮一起来看的。
所以这一回他看得并不是很专心,时不时要扭头观察一下雷浮潮对电影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结果不多时,他就被雷浮潮看电影的状态给吸引住了,几乎忘记了要去看电影。
要说特别,雷浮潮看电影的状态也不标新立异;要说不特别,除去剧组的导演和剪辑师等工作人员,萧凭委实没见过有人看电影看得这样认真,眼睛将近一眨不眨。
以至于雷浮潮根本没发现,在他专心看电影的工夫里,他已经侧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这么久了。
萧凭也不清楚雷浮潮到底是一贯如此还是破例为之,这么专注到底是因为这是他主演的电影还是单单全副投入对待电影本身,作为一个热爱这一行的电影演员来讲,无论哪一种可能性,都让萧凭感到一阵舒坦。
于是整桶爆米花全是萧凭一个人咔嚓咔嚓吃完的。
一直到片尾曲响起,放映厅亮起灯光,其他观众开始陆续离开,雷浮潮才慢慢回过神来,转头回视他,但没有立刻站起身。
萧凭没有漏过他一星半点的动作,当即见到他略一侧身,抱着与方才同样认真的表情对他鼓起了掌。
四方有不少其他正在离去的观众们循声纷纷望来,没认出萧凭藏在口罩底下的脸,也搞不懂为什么雷浮潮要冲着他一个人而非冲着大银幕鼓掌,一头雾水,很快又把视线撤走了。
徒剩下萧凭有点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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