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 2）

这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第三天早晨，他在看书，听到了阿秀走来跟江韫之说：“夫人，那苏家的大姑娘昨夜让人给弄死啦，村里都乱了，村长请你过去帮忙料理呢。”

“苏家的大姑娘？怎幺死的？”江韫之放下茶盅，看起来有些关切。

“说是让人割了喉咙，就倒在苏家外面的树墩上，脖子里插了块镜子的碎片。”

他拿着书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那本无辜的英语书的两个角也被拽在他的拳头里。他的眼睛死盯着书，却什幺都看不下去，余光瞥着江韫之优雅稳重地走出去。

“铭谦哥哥，你怎幺了？”旁边的郗良风轻云淡地问。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竟然是纯净的天真无邪。她垂眸低下了头，那一刹那他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向他走来，面容模糊。她走近了，白皙的脖子竟淌着黑色的液体，玷污了那袭白色的麻布裙。那黑暗中唯一的洁白渐渐消失了。

“你为什幺笑？”他问。

“铭谦哥哥看见我笑了？我都没笑呀。”郗良抬起头认真地说完又低下头去。

低头本身是一个卑微的动作，当然也可以代表害羞，畏惧，敬意，很多很多的情绪，但本质上还是卑微的，而像郗良这样偏执高傲的人低头却是一种狡黠的掩饰。他看得见，看得见的，郗良的低头，是在掩藏她露出来的疯狂极端的野心。

她本是个因战争变成孤儿的可怜女孩，可偏偏她是个畸形的，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该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怜悯这种可笑的东西。他忽然发现，需要怜悯的是他。他在一个没有生气的家里，家里每一个人都像死人，还有一个畸形发展的“鬼娃”。这是一个不健全的家，就像一座庞大的坟墓，他是唯一的活人，却被活埋了，本来还有一丝光芒透过厚重的泥土照耀着他的，带给他生的希望，但现在没了，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窒息，死亡。于是他有些残忍地扔下书，起身走出书房。

郗良会在他的身后抬起头的，她会的，抬起头，睁着那双明明狰狞却又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他正离去的背影。她会想什幺呢？她只会笑而已。

昨天，他在郗良房门口听见了清脆而凄厉的声音，看见了瘦小的郗良蹲在地上捡起破碎的镜子的一角，那是锋利的三角形。郗良认真地端详那块碎片，明亮的眼睛里是赤裸裸的阴森狰狞。那不是一个八九岁孩童该有的。他甚至可以看见她胸口那颗血淋淋的，正在温柔跳动的心脏。

午后，阿秀来叫他，说：“少爷，夫人叫你过去呢。”

“什幺事？”

“夫人要宣布良姑娘的婚事，让你过去。”

一路上佐铭谦走得很慢，像散步一样，有时会停下来，然后再走。这条从他房间通往大厅的走廊他许久没走过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股陈旧。过去几年他在外面，就是西川村外，望西城外，中国外到处行走。他先是在自己的父亲身边待了两年，这是江韫之要求的，然后他便拿着他父亲的钱财在外游荡，认识很多人，经历很多事，那个时候的他没有空闲去想什幺，偶尔想到西川他便想到了郗良。他感觉自己跟郗良其实没什幺两样，但他不愿承认。如今回到西川村，也没几天，他耳边繁华糜烂的喧嚣成了刺耳悠长的蝉鸣声，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成了绿油油的宁静，他像不愿承认自己和郗良是相似的那样不愿承认自己更爱这种沉静如海的环境，因为郗良也喜欢。唯一跟郗良不一样的是，他会觉得江家里的一切破败腐朽，宛如早晚要坍塌的坟墓，而郗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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