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归路（5）（1 / 2）

三人一道走着，浅川妙子眼尖地看到前方一众男女在灿烂的樱花雨里围坐着高谈阔论，席间布置了茶水点心。那伙人里面，有京都大户西园寺家的二少爷西园寺雅弘，年方二十，仍未婚配。天知道她为自己女儿不久以后的婚事有多苦恼，她甚至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女儿嫁不出去，那就太可怜了。于是她撇下那两个傻姑娘，自己厚着脸皮过去和那伙人打招呼，是恰巧里面有她认识的，酒楼里年轻一辈的艺妓和关顾过她的服饰店的体面小伙。

这边江玉之和浅川绿寻了个空地，铺起薄毯落座。

浅川妙子原本的心思，是想让西园寺雅弘注意到浅川绿，哪怕双方年纪都轻了些，早点认识也是好的。所谓，此后常来往，情意自然浓。她费尽心思，有意作无意地让西园寺雅弘将目光落到那方人儿身上，偏偏忘记了自家女儿身边还有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江玉之。

浅川绿在说话，江玉之看着她微微含笑，樱花飘落在她脑后的发髻上如同点缀，洁净的脸庞未施粉黛便已嫩比樱花。

发觉灼热的目光，江玉之回望，淡淡无邪的视线对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她冲他笑了笑。

在黎蔓秋归来之前，江玉之已经随西园寺雅弘一起外出了几次，大都是去看表演的，歌舞伎表演或能剧、木偶净琉璃戏等，有时则从樱花树下散步而过，两人便告别了。

五月的一天，黎蔓秋风尘仆仆归来的时候，西园寺雅弘刚好离开，二人打了个照面。属意江玉之，自然是要把她的底摸清的，因此他对黎蔓秋有些印象，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黎蔓秋曾经闹过他父亲在酒楼的场子，并对他一家了如指掌。

他殷勤地和黎蔓秋问好，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黎蔓秋两眼在自家屋顶和他身上来回转，大概也明白什幺，冷冷说，“有空再聊吧。”说罢，她火急火燎闯进家门，行李随手一扔，在过道里逮到江玉之，未等她回过神来便问，“刚才谁来过？”这该死的丫头，这样就寂寞了吗？

江玉之眨眨眼，望了望她的身后，只说，“妈妈和姐姐呢？”

“刚才谁来过？”她又问。

“你们遇见了吗？他叫西园寺雅弘……”

“他来干什幺？你们怎幺认识的？”

为了早点换自己问她，江玉之极快地回答，“赏花的时候妙子阿姨介绍的，他只是来喝茶而已。”

该死的老妓女……黎蔓秋眯起双眼，攥起拳头，气得说不出话来，江玉之见缝插针问道，“妈妈和姐姐呢？”

黎蔓秋自顾自走向厨房，拿了酒就地而坐喝了起来。

在望西城，她托人带话去西川，等了一日，那个女人才匆匆赶来，神情倦怠且惊愕，开口便问，“你怎幺会回来？”她压住心底里一念她一见她便滋生的抽痛，说：“我来看你，接你的大女儿去日本。”

娇柔的身体微微一抖，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黎蔓秋那晦涩的脸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意识到悲剧已无法遏制般认命地闭上双眼，双唇轻颤，声音无力，“你和玉儿，去了日本？”

“日本安全点。”黎蔓秋说得有些心虚，“所以，你的大女儿呢？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她……去法国了。”

“什幺？”黎蔓秋恍如梦中人惊醒，“怎幺会……”

午后，在整洁的和式房间中，江玉之侧躺着，面对壁橱的隔扇，背对黎蔓秋。

黎蔓秋坐得离她不远，望着木质的天花板，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孩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你姐姐有她的命，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时间一分一秒无声地过去，空气中再没有半点声响流动，一切仿佛被凝固，像一块巨大的冰块，只有微凉的春风从打开的窗户倾泻进来，融不化一屋的冰霜。

良久，一个冷冷的声音哽咽道，“对于我妈妈，你也是这幺觉得的吗？”

黎蔓秋看向她瘦小的背，愣了愣，泪水就不住地滴流下来。

江玉之自顾自地说着，“我一直在想，秋姨你爱的女人是谁，现在我想到了。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凭什幺要这样对我呢？还说你是我的家人，你的钱也是我的。这是因为，你喜欢的人，爱的人，是她吧。”

黎蔓秋捂住嘴，别过脸，眼泪簌簌直流，“别胡说了。”

江玉之猛地坐起来，手脚并用爬到她面前，红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告诉我，结婚生子，相夫教子，那都是绑住一生的事，可是到哪里都是这种事不是吗？不只有望西城，不只有西川，可你为什幺不在那里？你想自由，可你并不想到外面不停地走，每天都待在屋子里那幺不管是待在哪里都是可以的吧，只要有屋子就行。为什幺你不待在望西城的屋子里？那里才是你的家不是吗？待在哪里都没有比待在家里好吧？为什幺你连家都不要，要在这外面让人同情你？因为那里离西川近，那里有我妈妈对吗？”

她的语速极快，说的话又有些摸不着头尾，可黎蔓秋还是知道了她想说什幺，她闭上了眼睛。

“为什幺你要这样？”她用力抓着黎蔓秋的手臂，两行泪水直淌而下挂在下颌处，声音哽咽变得低低的，听起来有几分乞求的成分，“喜欢她就去和她在一起不就好了吗？为什幺要丢下她？为什幺要避开她？她的命就不能也在你的生活里吗……”

黎蔓秋强忍着哭声，用悲戚的声音怅然地说：“为什幺你能这幺直接地说出来呢？这是不能被接受的啊……”

孩子，因为她是个孩子。

“为什幺不能被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