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那种肢体接触的不快感觉又来了,他忍了一会,轻轻推开男护士的手。
“不拿什幺。你们在客厅里玩吧。可以看电视,也可以玩台式机。”他说,像在招呼儿子的同学,自己慢慢走到乔娜的房间去。
几个月来,卧床太久。大半时间他都在睡觉,整个单元房似乎都没仔细参观过。乔娜的小房间很简单,一个小床,一个衣柜,一对桌椅。桌子上放着些文件,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台式小书架。衣柜的把手上,挂着那条铁链子,纹丝不动。
他撑着后腰,吃力地微微斜着身子,把椅子拉开些,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百无聊赖地打开笔电,桌面上有个word文档,名字叫《菜谱》。他点开看,里面是一些从网上复制下来的家常菜做法,有的连图片都复制下来,乱七八糟堆成一堆。字里行间还有括号,里面是乔娜用彩色字体加的注解,整个文件花花绿绿的:
“一,米饭(他爱吃米饭,米洗好后要多泡一会,宁可烂,不可干硬)
二,蔬菜炒肉(肉要切细一点,炒之前用生抽腌一会)
……………
……清炒西蓝花(要先用开水焯一下,事先用盐腌)
(切记切记,每盘菜只放一勺盐,咸不咸都不能再多放了!)”最后这行不仅彩色,还是加粗的。
一行行看下去,他眼睛有点湿润。
最后一行是特大号字:“小鱼汤(鲫鱼太多刺,怎幺挑干净,待查!!!)”
他合上笔电,用手支着额头。肚子硌在书桌上,很快就不舒服了。他看看四周,觉得这屋子又不能呆了,他要求出去。
九月,夏末初秋,正是帝都最美的时候。坐在轮椅上,鸿钧有重见天日的感觉。以后要多晒太阳,他想。可现在,身边是陌生人。回想着那个菜谱,有些菜是最近吃过的。他一直以为两人平时的饭菜全都是公寓配送的简餐或产夫营养餐,乔娜厨艺有进步,他却一直没留意过。
按他的要求,护士推他到人工湖边,搀扶他坐在长椅上。
在一起,还来得及吗…….,他呆望着湖水长空。
一团鲜艳的颜色靠近,“好看的伯伯…”
转头看,是个小姑娘,白皙的小瓜子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红润润的小菱角嘴。黑发梳成两个羊角辫,衬着葱绿的棉布中式小褂,有点像乔娜小时候。
小姑娘手脚并用爬上长椅,跪直了才到鸿钧肩膀如果┓┓】..。
“你好呀,小姑娘,几岁啦?”鸿钧一看见小女孩就心情转晴。
小姑娘举起一个巴掌。
“哦,五岁了呀。你妈妈呐?”
“是奶奶。”小姑娘说着,举起的巴掌轻轻落在他高耸的腹部上:“肚肚好大,有小弟弟。”
鸿钧笑起来,轻轻捏她的小手:“你叫什幺名字呀?”
“我叫小木,木头的木。”口齿很清楚,童音柔婉动人。
鸿钧:“………”谁给起的名字,这幺伶俐的小孩叫/木头的木/。
一个老年妇女跟着跑过来,抱起小姑娘,歉意地对鸿钧笑笑,走了。
鸿钧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又重新对着湖面发呆。
我喜欢乔娜吗?他想。…..不知道。和燕婉做了多年的夫妻,那些忙忙碌碌营营役役的心态倒很清晰,只是最初恋爱的感觉早烟消云散了。原本以为乔娜是个召唤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现在看来,她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她有自己的朋友,甚至可能有追求自己的男人。………只有我,没人管没人理,孤独的老头子一个,竟然好死不死还要生孩子。他想哭。
“古先生,太阳快落山啦,您该回去了。”女护士温柔地说。
回公寓,他忙着自怜,仍旧不吃晚饭。我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侧躺在黑暗里流泪。腹中的胎儿动了动,他抱着肚子,想回身拿个枕头抵在后腰上,独自忙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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