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张州,凌晨两点钟,周遭一片寂静,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了,这家酒店离他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而已,实在没有打车的必要,龚月朝便打算走回去,从酒店出来,迎面便是一阵北风,他裹紧了大衣,顺着人行步道家的方向溜达。
天是冷的,他将被风吹得冰冷的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原本大步流星的,可秦铮铮半天都没跟上,回头一看,这人跟在他后面走得慢,龚月朝懂了是怎么回事儿,就也体贴的放慢了脚步。
秦铮铮追上来,给他一个满是阳光的笑意,感觉是小奸计得逞后的得瑟,他见路上没什么人,也不顾及那么多了,把自己左手强行塞进了龚月朝的大衣兜里,与他十指交握,虽然感受到了龚月朝的抗拒,但他却足够执拗的攥紧了龚月朝的手。
年轻人,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与热情,这么冷的冬天,秦铮铮的手竟是温热的,而龚月朝的手却总像裹着一层冰霜。几年的监狱生涯让他畏惧冬天,时不时的膝盖疼和手脚冰冷都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也是他不得不去直面的身体问题。一旦入了秋,年轻人都还露脚脖子,他早早的穿上了秋裤保暖。
秦铮铮在这会儿把自己的体温渡给龚月朝,他感受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手在他的紧握下,终于一点点的有了温暖,便欣喜不已。
龚月朝却觉得秦铮铮传递给他的温度此刻正顺着他的手臂缓缓上升,一下子激起了胳膊上的一层鸡皮疙瘩,他有些许的不自在,因为这大街上总是太过明目张胆,然而秦铮铮似乎不在乎,他凑得很近很近,就这样猖狂地贴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这么大的胆子,可又胆怯的不敢去看龚月朝,低着头,嘴角噙着那抹笑一直未散。
龚月朝还是看见了秦铮铮在偷笑,不知怎么了,在这寒冷的冬夜,那开朗的笑容竟然荡进了他的心间和手掌的温暖,就像一抹清泉,流淌进了心间,融开了他封闭了很多年的心头上的坚冰。
“老师,我爱你。”秦铮铮从来不吝啬表达,甚至在他们水**融之时,凑在他耳边,把这话说了无数遍,“你喜欢我这样吗?”秦铮铮也问过他,龚月朝没答,因为一时半会儿的他也说不上来。在面对情感的时候,龚月朝总是木讷而又无措,时沐城还劝他:“要不你试试吧,秦铮铮这小伙子多诚挚,要是我的话早感动了。”在牢里,他收到了一封又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时沐城抢过来看完,总会这么对他说。
试试,是个很奇妙的字眼,不用负责任,觉得不好还能无条件退货。就好比今天就是“试试”,现在试过了,他首先得承认这是一种特殊的体验,他既不反感也不排斥,试完了,他想全身而退的时候也可以放手,可是……
可是,以他的人品,似乎又做不到。
秦铮铮这会儿开了口,打断了龚月朝此时天马行空的思绪,“老师,现在你不冷了吧?”说着,他又用手心裹住了龚月朝的手背,将遗落的地方暖了暖。
“嗯,不冷了。”龚月朝诚实的回答。
“嘿……”秦铮铮笑了,轻轻倚靠在龚月朝的肩头。
就这样,一路跟着龚月朝回了家。
而此时,天空开始飘落片片的雪花,很快,路上便泛了白,他们两个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两串并排的脚印,挨得很近。
亲密,无间。
二饼对于陌生人的气息总是很敏感,它完全不记得秦铮铮,一见了面便狠了命的呵他,它竖起了自己那条长长的尾巴,又露出那副很是防备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龚月朝让秦铮铮自己坐,先过去安抚过于紧张的二饼,在它脑门儿亲了亲,又顺毛好一顿蹂躏,这家伙才在他的手下敛了自己的暴脾气,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被搭在阳台的窝。阳台有一块地砖下面是地热的管道,此时已经供暖,那块地砖摸上去是有温度的,龚月朝还怕有风,又在墙上贴了泡沫板。
二饼此时趴在猫窝里,仰着脖子盯着秦铮铮,还是一脸的排斥。秦铮铮还想着跟它示好,走过去想摸它,谁知刚一伸手,二饼一爪子就拍了上来,吓得他赶紧收回了手。
龚月朝去卧室拿了床被子到书房,抻出了书房里面摆着的沙发床,出来喊秦铮铮睡觉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赶紧说:“秦铮铮,你别招它,熟悉熟悉就好了。”
秦铮铮蹲在二饼的窝前面,回身看他,点点头。恋恋不舍的又去看二饼,偷袭的揉了下猫脑袋,柔软的毛,触感真的太好了,还不等二饼冲出来报复,便笑着起身躲开了。
龚月朝回房间又去拿了身睡衣给秦铮铮,这会儿功夫就又被跟屁虫抱住了,他把头埋在龚月朝的肩头,深深的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小声哀求着:“老师,我要跟你睡。”
“我不习惯……”可那容龚月朝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他就年轻人被带到了床上,秦铮铮对他又亲又啃的,像只撒娇的大狗。龚月朝为了自己清静,只好同意了。
秦铮铮似乎得知了如何让龚月朝心软的不二法门,穿着带着龚月朝味道的柔软的睡衣,抱着他的胳膊,安然睡去。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秦铮铮醒时,龚月朝那侧的床已经冷了。他心里一空,下意识的喊了两声“老师”,但整个屋子里并没有人理他,他揉着一头乱毛走出卧室,客厅里也空荡荡的没个人气,倒是二饼懒洋洋的从猫窝里抬起头,瞄了他一眼之后,又不屑地趴了下去。
难道二饼对谁都这样?还是就只针对他?秦铮铮可是记得龚月朝对于二饼的介绍是:“这猫很亲人的,不知道它今天是怎么了。”他这是被一只猫鄙视了吗?秦铮铮顿时挫败感十足。
龚月朝应该是出去上班了,现在都快九点钟了,只是他睡得太沉,完全不知道龚月朝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在这冰冷的冬天他有没有多穿些,这么想着,秦铮铮自觉指尖泛起了一丝凉意,竟是回来路上与他手指相缠时的温度,随后又想及昨晚的耳鬓厮磨,他的脸就红了,嘴角噙了一抹笑。龚老师可真好,对任何人都是温温柔柔的,任他撒娇卖萌也不忍心拒绝,还会顺从他的小过分,秦铮铮幻想如果再能得到一句认可,说一句“我也喜欢你”,那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他把自己沉在了沙发里,软软的,还有一种熟悉的,似乎属于龚月朝的味道,这沙发就好像龚月朝的拥抱,温暖的包围着他。秦铮铮就这样在沙发躺了一会儿,迷迷瞪瞪地似乎又要睡着。
殊不知二饼从猫窝里钻出来,径直跳到阳台的防护栏杆上,它的爪子尖和金属的栏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下子便让秦铮铮彻底清醒。就见它两条壮实的后腿踩在栏杆上,两条前腿扒在窗户沿,留了个后背和大屁股给他,在凝视外面出神。
这时秦铮铮突然间想到凌晨他们回来时还飘了雪花,便也走过去,从窗户望出去,竟发现张州这一夜真的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的,目光所及之处,从屋顶到树梢,从汽车到马路,全都被盖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实在美极了,又想起来一句古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此情此景,他很想与人分享,无奈周围只有二饼,于是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真的有些认真的在问旁边的那只猫:“二饼,你看外面多美,对吧?”说着话,秦铮铮把头扭向二饼。然而二饼虽对他没有那么重的敌意了,但也不想理他似的,转了身,一个健步跳下去,跳上了阳台上架着的猫爬架,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着。
冬日,暖阳洒进房间里,晒在二饼身上,把它那厚实的油光水滑的皮毛映得闪出了光,让人忍不住想摸几下,可还不等秦铮铮伸手,二饼便瞪大了圆眼睛,瞳孔因为阳光收缩着,显得严肃又骇人,那一双利爪似乎时刻准备要拍他。还真是一只冷漠的猫,秦铮铮想着,还自不量力的跟二饼较起了劲。却丝毫没想到,如果让龚月朝在他和二饼之间选一个的话,龚月朝肯定不会选他。
“咕……”秦铮铮这会儿觉得饿了,放过二饼,揉着肚子往厨房走,想着踅摸些吃的,在餐厅的桌子上看见一张白纸,纸上分明是龚月朝那一笔行云流水、极其潇洒漂亮的字,他留言:“我去上班了,你记得跟房东联系去看房。锅里有白米粥,冰箱里有小菜,自己搞定。”纸条末尾,还写了一串数字,是入户门锁的密码。
这分明是没有什么情感色彩的留言,甚至可以说是平白淡漠的叙述,可就这寥寥数笔,却让秦铮铮捧着纸条傻笑了半天,也就一天的时间,他都有了龚月朝家里门锁的密码,还给他做了早饭,那就证明昨晚的一切已经在各种方面打动了龚月朝的心,甚至可以说龚月朝已经在开始接受他了,纵容他的撒娇和哀求,慢慢让自己渗透进他的生活,这一切真美好。
秦铮铮将这纸条折好,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这会儿功夫,抬眼一看,这家里的另外一个主人——二饼,正蹲在沙发的扶手上,瞪着它那双圆咕隆咚的眼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秦铮铮试图逃脱它的注视,可这二饼就像个背后灵,活把他当这个家里的贼。
秦铮铮只好忽视,掀开放在了流里台上的电饭锅的锅盖,眼见里面有半锅跟白饭没什么两样的粥,他转身又去开冰箱,而那所谓的小菜不过是成包的榨菜,除此之外,还有些黄了枯了的烂菜叶和几个起了黑斑的香蕉……就什么都没了。
他瞬间石化在冰箱前,他还在想,龚月朝刚来张州,还会拍二饼和放在客厅那个五斗橱的合影,还偶尔会晒自己做得谈不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的周遭满满都是生活气息,这不过才过了三个月,龚月朝的日子就变得这么邋遢了,可能是工作太忙,压力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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