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蕴香130
见小桂子呆愣愣地伏在地上,昭儿率先反应过来,出声训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路?!”
锦霓嘴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等着看这一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她丝毫不在乎那吴美人胡贵妃,她倒是好奇,第五鹤会有怎样的态度——
若真是龙种,她这次真的如他所说,“杀”了他的儿子!
裙裾旖旎,昭儿无声地跟在身后,小碎步跟着,小桂子在前面打着灯笼,弓腰引路。
锦霓的目光,直直凝视着黑寂无边的苍茫暗夜,弯弯曲曲的游廊两侧,灯悬挂,随风摇曳。
这里,人吃人,有的是孤魂冤鬼吧,她如今是真的信了。
萱香阁在后的另一面,殿前花卉珍奇,小桥流水,比不得澜濯的华美大气,倒也奢华致。
椒泥为墙,檀木拟梁。
清风一阵阵掠过,檀香木浓郁,直入鼻端,锦霓嗅了嗅,只觉得太香了,实在叫人无法承受。
未跨入门槛,便听见低声啜泣,窃窃私语,里面七嘴八舌,小丫头两三个一批,捧着热水毛巾进进出出。
轻皱眉,看来,这小产之事,是真的。
床上卧着一人,头靠在第五鹤怀里,面色惨白,见到锦霓进来,不由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就是你这个小*!你害死我麟儿……我要杀了你……”
只见阁内诸人,神色各异,或担忧或愤慨,亦不乏看好戏之人。
那边,吴美人扯着第五鹤的袖子不住呜咽,这边,锦霓冷冷地打量着那床上的一男一女,默不作声。
“她下午,可是到了你那里?你的侍女,还打了她的侍女?”
第五鹤轻轻放下吴美人,穿鞋下榻,径直走到锦霓面前,冷声质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是要三堂会审么?”
锦霓扬起脸,四下一扫,人群霎时感受到她周身的寒意,几个妃嫔奴婢被她这么冷冷一瞪,竟是瑟缩了几下。
“放肆!朕在这里,跪下!”
锦霓眼珠一动,第五鹤这是拿出皇帝威严来发飙了么,不过是个美人,他竟呵护如斯。
“我不跪!”
“你!”
第五鹤倨傲地站立着,眼底似有一簇一簇小小的火焰,与她对视半晌,扭头冲一旁的昭儿和小桂子招呼道:“叫你们主子,给朕跪下!”
两个奴才吓得一哆嗦,忙跪着蹭了几步,拽着锦霓的袖子,哭着求道:“主子,跪下啊,跪下……”
锦霓一扬手,挥去他们两个,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碾碎,痛楚与酸涩夹杂在一起,好不难受。
她直直望向他,低低道:“第五鹤,今日我跪了你,便不要再来招惹我,我没做过的事情,你别想屈打成招。”
周围的人,听她道出皇帝名讳,倒抽凉气,皆是一惊,齐刷刷跪倒一片。
说罢,锦霓轻蔑地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黑压压人头,也不屈膝,就那样直直地跪下来,膝盖骨与冷硬的地相撞,发出“嘭”一声闷响。
昭儿和小桂子都听见了那声音,知道自家主子的子,无奈不敢出声,只敢双双抹眼泪。
第五鹤淡漠清凉的眸子里闪过清亮,目光在她低垂的脸上流连了片刻。
锦霓跪着,脸上却在笑,她笑那第五鹤关心则乱,平白地中了别人的圈套,如今,那真凶,怕是在心中偷笑,一石二鸟,不可谓不。
“从今日起,除非有朕的手谕,澜濯不得有任何人进出,若有违令者,杖毙!澜濯吃穿用度,一切从简。”
头顶响起他威严的声音,那明黄色的衣角便蜿蜒而去,男人回身,好言相劝着那流掉孩子的女人。
这是,关禁闭吧,如此甚好,倒是随了她的心。
锦霓惨笑着,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由着昭儿和小桂子慢慢将自己扶起来,那酸疼的膝盖一抖,便“咯吱”一声,险些站不稳。
扬起下颌,她笑着,懒得看那诸人脸上似喜似悲的各色神情,大步走出萱香阁。
一道闪电从天际撕裂重重黑色的天幕,夏日傍晚憋闷了许久,终于迎来一场畅快淋漓的大雨。
烟尘乍起,那繁多的珍奇花木,雨打飘零,一地芬芳。片刻前还在枝头争俏的大朵花枝,瞬间折断。
“主子!主子慢点儿!”
昭儿一边小跑,一边解下自己的袍子,想要给快步疾走的锦霓披上,免得她淋雨;小桂子更是护着怀中的灯笼在前边疾行着,眼看着那烛火明明灭灭,生怕照顾不到,锦霓一脚踩空。
那滂沱的雨,哗哗下着,锦霓凝滞的心,竟跟着一宽。
是啊,从此后,他便是做什么,也跟自己无关,若不是为了……
她颤颤伸出手,那道旧伤痕已经愈合,可是狰狞的疤痕,却是永久留下了。
中有那除疤消痕的药膏,说是不出半月,便可焕发新肌,锦霓不稀罕,情愿留着,做个念想。因为——
我,不相信,你们,死了……
想到这,她犹自一笑,将那手心,伸出连廊,感受那雨滴敲打在掌心的清凉。
那种超然的笑容,在半明半昧的纸灯的映照下,看得从后面跟上来的小丫头,心下一惊。
萱香阁内,红烛半残,灯座上已经聚了一圈深红色的灯油腻子。
“行了,都散了吧,吴美人要好生休息,叫陛下陪着,咱们先回。”
胡贵妃扫视了众人一圈,率先出口。
皇后在佛堂祷告,没有前来,此刻,后便是胡贵妃位分最尊,六自是看她脸色行事。
于是大家各自告退,第五鹤挥挥手,倦容更添了几分。
“爱妃且慢。”
就在胡贵妃刚要踏出去的时刻,第五鹤突然出声。
“朕觉得这事蹊跷,爱妃能者多劳,替朕查清此事,免得六中人人自危。”
胡贵妃面上一顿,继而点头称是,领了口谕,这才领着自己的人,袅袅婷婷地离去了。
看着她走远,第五鹤这才推开怀中的人儿,眼眉一皱,冷声道:“你这唱念做打,要演到什么时候?”
吴美人抽噎了几声,脸上泪痕犹在,眨着一双圆眼,不解道:“皇上?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一牵嘴角,第五鹤面色诡谲,淡淡道:“怎么你怀有龙种,太医院都不知道,也没人跟朕通报?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来人啊,把太医院的那群酒囊饭袋,都给朕宣来!还有,这萱香阁的奴才们,都把脖子洗净了,给朕的‘儿子’陪葬!”
说完,一把攫住吴美人的下巴,狰狞道:“爱妃,你看朕这样处置,可好?”
吴美人惊慌失措,只好咿唔几声,冷不防,他的大手却滑向脖颈,一把掐住她。
第五鹤笑得愈发动人,一双凤目微挑,流动着异样的光,“爱妃,朕却是糊涂了,朕是哪一次与你欢好,让你珠胎暗结的呢……”
这后女子三千,他第五鹤一个都没碰过!哪里来的孩子,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不成!
吴美人美目流转,心中松了一口气,想他是为了这次,然她早就想好了说辞,不由得浮上媚笑,娇声道:“皇上,您吓坏臣妾了,您松开些……咳咳……”
第五鹤“哦”了一声,果然松开了一些,等着她。
“就是那次您在萱香阁同臣妾一同把酒赏月,之后……之后您醉了,要了臣妾……”
她故作羞怯,欲说还休。
第五鹤大笑,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扬手击掌,不过片刻,两个侍卫拖着一个人进来。
“你们吴家,倒真是为朕*心江山社稷!”
他哼了一声,踹了地上那人一脚,叫人抓起他的头,让吴美人看个细致。
待她看清眼前人,不由得“啊”一声尖叫——
那人,不就是上次,她爹爹吴将军暗中送来的那个男人,与她连番*,以求怀上“龙子”。
女人的反应不异于承认一切,第五鹤冷冷地拍了几下龙袍,慢悠悠道:“好好看着你们的主子,她刚小产,体质虚乏,就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了,还有,她现在心情不好,朕体恤吴家几代忠良,故而不要叫你们主子和娘家联系,徒增吴爱卿一家伤悲,都明白了?”
外间的奴才们,唯唯诺诺地胡乱磕着头,心道这是变天了,萱香阁的天,塌了。
说罢,第五鹤一撩锦袍,松开紧握的拳头,豁然转身。
站在九重阙中,皇帝淋着雨,随行的太监女们一概不敢上前。
望着澜濯的方向许久,他挺拔的身躯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我会许你一生安稳,这一次,信我。”
卷六蕴香131
远处各处苑明灯盏盏,照得庭院灿若白昼,唯有澜濯的楼阁皆是笼罩在一片黑暗氤氲之中,只剩下满园清香,如烟似雾。
因着第五鹤一句“吃穿用度,一切从简”,澜濯连蜡烛都配给得可怜。
昭儿忿忿,锦霓却满不在乎,索每日早起看书,日落而息,只是笑称省了灯油钱。
“主子,别看了,伤眼睛。”
昭儿灵巧上前,抽走了锦霓手里的书,口中念叨着。
“水放好了,去洗吧,这天热得简直不像话。”
髻绾青丝散,冠抽碧玉簪。
昭儿抱来换洗衣裳,拉满屏风,室内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足有寻常人家女子用的两倍大小,侍女穿梭,注满热水,洒遍花瓣。
椒兰焚烧,袅袅茵樨香。
撩起一捧水试试温度,锦霓挥退了众人,独自沐浴。
褪去层层纱衣,一只玉足轻点,踏上那棉布包着的踏脚,身子一沉,便陷在热水中,顿觉得浑身的粘腻都洗去了。
蔷薇露,玫瑰水,这颜色鲜艳,种类繁多的沐浴物事,还是昭儿先前领来的份额,圣上的恩宠才是一切女人生存状况的风向标,失宠的女子,必定是受尽人的白眼和挤兑。
“昭儿,你去歇歇吧,我这用不到人手了。”
锦霓见外面似有人影晃动,扬了声音吩咐了一声,昭儿慌忙应了一声,像是踢翻了凳子,然后慌慌张张地出门去了。
“这个昭儿,手忙脚乱的!”
她笑了一声,便放下心来,撩水沐浴,玩得兴起时,甚至将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高抬起来,秀美的莲足“噼啪啪”地踩着水玩,还哼起随意编的小曲儿。
蒸汽如薄纱,丝丝缕缕,皂角的清新,花瓣的香甜,赤-裸的女体,粉嘟嘟柔嫩嫩,热水滑过全身,微合上眼,听着窗外的虫鸣阵阵,难得的偷来浮生半日闲。
吴美人“小产事件”过去了三天,据说胡贵妃着手调查此事,然而查来查去,毕竟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指向锦霓,她更是懒得澄清解释,由着后女子胡乱猜测。
倒是自从第五鹤将她禁足在澜濯,似乎那些前一阵子时常来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小太监少了不少,倒也少了些许困扰。
“谁?”
她忽然睁开眼,耳边似乎有奇怪的“沙沙”声音响起,惊得她一慌,手臂从木桶中胡乱伸出来,带出大片水花。
不是她一惊一乍,而是,她确实听见了!
锦霓抓过桌上的毛巾,艰难地掩住前大片春光,腰以下仍旧埋在水里,探着身子看向窗外。
“嘎咕!”
一只浑身五彩斑斓的鸟儿像是回应她似的,在她往外看的时候,扑扑翅膀,叫了一声直入黑漆漆的夜空。
锦霓暗笑自己大惊小怪,不过是只鸟儿,看来,真是进后,胆子也小了。
重新浸在热水中,肌肤变红,浑身舒畅,刚才那么一折腾,神松懈下来,竟有些困了。
就在锦霓慢慢合上眼的一瞬间,半空中寒光忽而一闪!
一柄小刀斜斜飞过,割破静谧的空气,稳稳地扎向高高的木梁,紧接着,一个拇指细的半透明的丝绳,从窗外进来,一头打着结,牢牢地系在那狠狠深入木头的刀柄上。
一双足,猛地往窗台上一点,修长的人影一动,那人一手抓着那绳,一手提着长剑便荡了进来!
昏昏欲睡的锦霓,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杀气,起初,她还以为又是什么鸟畜,直到那剑气拂过裸-露的肌肤,才登时惊起她的战栗来!
“别出声!”
那人压低了声音,发现锦霓是全-裸的,白皙的脸上竟是一红,下意识别过脸去,只是手中的剑,卡在她的咽喉处。
锦霓咽了一口口水,识趣地点点头,用眼神保证她绝不喊人。
果然,那男人慢慢撤回剑,开始不断打量起四周。
“这里怎么这么暗?这是什么,狗皇帝在哪?”
男子皱眉,他一路为了躲开巡视的禁卫军,不想竟走到这里。
锦霓缩在已经微凉的水里,头皮一阵发麻,身子又往下压了压,这才轻声回答道:“这,算是冷吧,皇上不会来的。”
闻言,他一怔,这才又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她,惊奇道:“你原来是个妃子?我、我还以为你是个女呢……”
他十五岁那年第一次随父入,只觉得记忆中的中女子,莫不是妖娆妩媚,便是那些捧水献茶的女,也个个美若天仙。
如今对上眼前这个尤物般的女子,年轻刺客竟有些怔忡了。
水遮雾绕,媚意荡漾,嘴角微翘,红唇微张,逗得叫人非想要一亲芳泽不可。
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下游移,水中的身子,肌肤胜雪,娇美无比,这一望,不得了,他几乎要吞咽口水了,嗓子发紧。
“算是吧,你快走吧,一会儿有人来了。”
锦霓只盼着眼前的刺客不要杀人灭口才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我早就失宠了,你就是绑了我,皇帝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心中忐忑,重如擂鼓,她生怕做了替罪羊,赶紧撇清关系。
男子索收了剑,将那绳子也收起,盘腿坐在她旁边。
“等会儿守卫换班,我便趁着松懈的档口儿出去。”
锦霓语塞,未料到这“刺客”竟然说得这般轻松,如果此时第五鹤带人闯进来,她会不会被当做同谋?!
刚要动,那凉下去的水彷佛热起来,她正奇怪,自己身上怎么又热了,只觉得*处火烫烫,随着她移动,“哗啦”一声涌出潮水来。
她以为是葵水来了,没有多想,又不能当着陌生人的面儿宽衣,便想着在凉水里浸着吧,只是,那诡异的*却愈加升腾起了,烧得她片刻间便面红耳赤起来。
听见她拍打水波的声音,原本闭目养神的男子诧异地睁开眼,正对上双颊似火的锦霓。
“你怎么了?水太烫了?”
他好心地将掌心贴向木桶外围,不解道:“不热啊,你怎么脸那么红……”
不等他说完,只听“哗哗”几声,一个湿漉漉的人儿从桶中站起,不着寸缕的身子完全*在他面前。
灼烫的娇躯,突然毫无预兆地扑过来,他无法躲闪,脑子里也干脆不想躲闪,就这么直直抱住跌下来的锦霓。
“热……”
她无措地呢喃了一句,恰如盲遇上浮木一般,眼睫翕动,无助地拥住他。
大殿内极为肃静,金鼎里燃着凝神醒脑的龙涎香,白烟袅娜,幽雅的香气叫人闻之一震。
愈向里走,光线便愈加幽暗,第五鹤正在御案前端坐,随意着了件白色的皱丝袍子,嫌热,襟口微敞,露出小麦色的膛。
右侧高高一摞奏折,堆放在一边,朱笔勾圈,看得出他已*劳多时。
“皇上,喝口茶吧。”
内大总管李德康侍奉他多年,最会察言观色,就连奉茶时机,都掌握得刚刚好,第五鹤正随手合上最后一本折子,有些口干。
端起茶杯,他目中一闪,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便只得掀开碗盖儿,吹着茶水强压下心头的担忧。
“皇上,听说,澜濯的主子,今儿身子不太爽利……”
李德康心中直骂那昭儿和小桂子这两个小崽子,你们两个不想要脑袋,关我什么事啊,可如今逼上绝路,他心一横,罢了,就搭上这条老命吧。
果然,第五鹤手上动作一顿,却状似无意道:“又怎么了?”
李总管赶紧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只把锦霓说得入西子捧心,他正抓心挠肝地搜罗词儿呢,却见第五鹤将茶杯一顿,连外袍也不穿,起身便是一闪,人消失在门外。
“啐,这两个小崽子,还怪有道道儿的,杂家也跟着胡闹了一把,那药可不要太邪才好,龙体重要啊……”
李德康不敢耽搁,抓起皇帝的外袍,老胳膊老腿儿赶紧跟上。
桶内大半的水,都随着锦霓的动作,洒出来,溅了一地。
“快点走!快!”
她伸出一只素手,颤抖着推搡着那刺客,口中焦急。
那沐浴的药汤,有古怪!
“你、你怎么了?”
他万分疑惑,前一刻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跟煮熟的虾子一般,浑身红彤彤的……
他投过不解的眼神,却再也挪不开了,好像有一只小手儿,探入心底深处,挠着他的痒痒儿——
他父亲为朝中重臣,家中舞姬美妾众多,他却罕有浪荡行迹,就是在京城公子哥儿圈中,也是少有的洁身自爱者。
可是此刻……
摇摇头,他赶紧扶住她,但觉掌下触感细腻,心头更是一颤。
“听我说……你快走……马上就会有人来……”
联想起此前种种,昭儿那点儿小心思,她岂会猜不出,锦霓赶紧催着他。
虽不过一面之缘,可她还是不愿有人死在这里,里的冤魂已经够多了。
他听了她的话,思索了片刻,“好,你多小心,我还会再来的,我一定要取下那狗皇帝的脑袋。若有缘,你我再见,我叫良灿,方良灿。”
良灿握了一把她的手,飞快地奔至窗前,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他没有惊动到中侍卫,锦霓才放下一颗心,然而,这一松懈,那可怕的灼热便铺天盖地袭来。
她一把扶住那木桶边缘,恨不得里面都是冰块,她就可以一头扎进去了。
眼窝一湿,外面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有人一把推开门,接着便是昭儿怯怯地唤了一声:“主子?主子?”
支开的锦绣山河的屏风忽然被扯到一旁,摇摇坠地,高大的男人冷着脸,出现在她朦胧的视线中。
她猛地转身,绵跳跃,面含惊恐,看得第五鹤呼吸一滞。
卷六蕴香132
“大师,弟子愚钝,明知苦海无边,终是无法回头是岸。”
那执着剃刀的手一顿,年迈的方丈挥挥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毫无执念,也不说服。
男子跪在蒲团之上,面色平静,只是语气中透着凄哀。
“我放不下……”
寺庙的钟声恰在此刻响起,悠远绵长,一山寂静,那人,却是一身落寞。
年少时,他曾用爱情欺骗别人,如今,这个女子的一点爱,他以为自己抓住了,也全心全意地回报了,可仍是承受不起——
顷刻间,他泪流满面,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他哽咽出的一个名字。
莫说“剪不断,理还乱”,莫说“东风恶,欢情薄”,莫说情深缘浅,情浅缘深!
他不知道的是,他爱的人,此时正在高高琉璃墙内,忍耐着噬骨的可怕欲望。
着她滚烫的身体,第五鹤简直要砍人了,他咆哮道:“你们三个狗奴才!竟敢给主子吃……”
他恨恨,一句“*”竟是说不出口。
李德康、昭儿和小桂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他们倒是忠心耿耿,以为这样一来,皇帝和锦霓便能“旧情复燃”,是以三个臭皮匠,偷偷弄来廷禁药,掺在洗澡水里。
“如果朕不能及时赶到,又该如何?嗯?你们打算,叫皇帝脑袋上,沾点绿么?!”
不等他说完,怀中的女子已经开始胡乱扭动身躯了,嘴里呜咽着,哼哼唧唧,好不难受。
面色潮红,香汗淋漓,沐浴过的身体软得像牛儿,满身透着红润馨香。
若不是第五鹤知道,她现在是药劲儿上来了,还真想赶紧挥退奴才,拉下床幔就跟她被翻红浪。
“滚!”
李德康赶紧带着痛哭流涕的昭儿和小桂子,连滚带爬地走了,还不忘把沉重的门带上。
“难受了?”
第五鹤了一把锦霓红彤彤的小脸儿,一只手摩挲着她的下颌,眉微微一挑。
她哼了几声,答不出话,身上裹着的大红锦被滑脱开来,整个人像是剥开的花苞,缠在他身上。
双臂胡乱地抓着他身上的白丝袍子,他一路奔来,身上染了汗,透过丝料,晕开一片,微敞的襟口被她勾开,露出一大片小麦色的壮膛,多年前的伤痕犹在。
锦霓一点点,扯着他的袖子,从他腿上往上爬,脑袋停在他口,不动了。
“嗯!”
他冷不防被她伸出小舌头舔吸了一口,闷哼一声,手按住她。
她舔舔嘴角,意犹未尽地甩落他的大手,重又低下头,吸溜着口水,去亲他心口处的一条旧疤。
蜈蚣样扭曲丑陋的伤疤,被她顺着形状一口一口地*,不时用小*点一点,吸得第五鹤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行!”
眼看她舔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吃干净一抹银丝,就一口含住了他前的一点红豆,那软糯糯的小嘴,牙齿不断轻叩着他的小红豆。
第五鹤霎时有些怔忡了,脑子里一空,手一搂,就将她带进床里,长臂一勾,那层层叠叠的几重床幔,晃了两晃,掩住了满室春光。
“你是属小狗的?”
他轻喘着,托起她的头,得到片刻*,望着她浅绯色的眼底,轻笑道。
锦霓呢哝了一句什么,复又低下头,沿着膛*一路吻下去。
******被迫删除了,群号:
“这可是你要的,别怪我弄死你!”
他故意口中耍狠,动作却甚是轻柔,知道她现在神思混沌,分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唯恐自己跟她一样疯狂,再借着疯癫伤了她身子。
“总管大人……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啊……”
昭儿看看天色,这都折腾到天亮了,眼看早朝了,可一点儿亮也没透出来,更没有起身的声音。
李德康尖着嗓子,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眼睛一瞪,“个小浪蹄子,你要害死我呀?你敢进去?!”
说完,也忍不住扒着门缝儿,往里瞧。
“李福康,进来!”
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三人一跳。
李福康赶紧弓着身子进去,却见床上地上都是皱巴巴的衣服,空气中是靡的气味,他也不敢往里瞧,耷拉着脑袋听候吩咐。
“早朝免了,有事呈上折子来。”
李福康心中一惊,圣上自登基以来,纵是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曾耽误早朝,今儿个这是……
他不敢妄自揣测圣意,眼角略略一觑,只见锦霓睡得沉沉,*的臂膀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儿。
刚要再看,第五鹤已经冷冷出声:“看什么,朕还没治你们几个的罪,护好脑袋,赶紧滚出去!”
坐在高高的房顶,少年抹抹嘴角,暗道里的酒,果然醇厚,再摇摇手里的酒壶,却是空了。
脚边放着挪开的一块瓦片,隐隐地透出微光来,他只需一歪头,便能隐隐看见房间里的人儿。
她只是……
不受宠的妃子么?
这儿,真的是冷?
抬起手,他看着掌心许久,轻轻放到鼻端嗅着,彷佛还残存着一抹属于她的幽香……
若非他还未学得师父的武功髓,若非今日只是初探皇,他真想,一剑杀死那个狗皇帝!
听着若有似无的呢喃*,心头竟然浮上一丝酸涩。
那是她的声音吧,叫人听了酥酥麻麻的,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他忽然身子一震,皇帝若是死了,那她……
她那样年轻貌美,娇弱妩媚,是,应该有个强者,呵护着她的!
是啊,强者!
心中这般一想,少年良灿忽然涌上无穷的动力,摇摇晃晃起身,一声长啸,跃出了墙。
卷六蕴香133
澜濯四面环水,一碧湖水波光粼粼,岸头是假山堆砌的石洞,潺潺清水便涌出那洞窟,溅出大朵浪花。
锦霓斜倚着栏杆,心思却不知向往何处。
几个邻近里,品阶稍低的嫔,近来常常到这湖面来喂鱼赏景,她见了,却也没说什么。
正望着湖面出神,身后响起热热闹闹的声音,莺莺燕燕,娇声软语的好不欢快,锦霓回头一瞧,果然是那些个刚进的官宦之女,正嬉笑着扑蝶弄花。
其中一个个子高挑肤色略深一些的,正含笑看着众姐妹玩耍嬉闹,不由得展开一把小扇,掩住樱唇。
金灿灿的光芒,刺得刚巧回过头来的锦霓眼睛一花,连忙用手去挡。
“主子,可要去说,以后莫要她们随便进来了,饶了你休息?”
昭儿在后面,小声地问着,她看见锦霓脸色微变。
锦霓却并未开口,只是急急奔向那女子,走得近来,一把夺下那折扇。
嫔们一惊,有人刚要大声质问,早有消息灵通的,扯住同伴的袖子,几个人赶紧站好。
因为没有正式的册封,谁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便讪讪地垂手站着,尤其那个扇子的主人,更是惶惶然不知所措。
锦霓抓着那折扇,声音颤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是在哪得到它的?”
那女子被她的反常惊吓到,嗫嚅了几声,说不出所以然,锦霓登时一挑柳眉,威严陡现。
“说!哪里来的?”
众人见她神色肃然,不禁齐刷刷望向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扇子——
薄如蝉纱的扇面,在阳光下映出点点碎金,隐隐约约地显出一龙一凤,好似在那金灿灿的扇子上腾云飞翔一般。
饶是中宝物繁多,大家也被这罕有的折扇晃花了眼,再加上锦霓的神色奇特,都暗自揣测这扇子有什么古怪。
“这是……是家父从别人手中购得……我……不清楚……”
在锦霓的慑人目光注视下,小嫔俨然要哭出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句子。
按捺住满心的焦急,锦霓强自一笑,放缓声量道:“你再想想,这扇子看着便新奇,令尊就没提过别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继而顿悟般点头,急急道:“对了,我爹爹说那卖扇子的是个傻子,别人给他多少钱他都不要,却只是要别人替他画一幅画儿……”
傻子?!
锦霓一惊,接口道:“什么画?”
被她这么一问,女子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好像是一幅女子的画像,可那人疯疯癫癫,连说带比划,也说不出是何模样。只是不断地说是美人儿,美人儿……我爹爹见这扇子实在美,便与他画了一幅画儿,换了这扇子……”
如雷轰顶,锦霓晃了一晃,赶紧扶住昭儿的手,颤声道:“他可有说别的?”
“倒听爹爹说,那痴人一直念叨着‘朵朵’‘朵朵’的……”
滚烫的体,滴落在手背上,锦霓松开那扇子,任由它跌落在地,反手掩面,满手水痕,只能无力地倚靠在昭儿肩上。
忽而忆起往昔,那年夏天,她在庄中无事,便被香川叫到他房中伺候。
香川嫌热,只着内衫,执着狼毫挥洒泼墨,她站在一边研墨,书案上铺着雪白的宣纸,眼看那美人图就要完成。
“朵朵,你看,我可是照着你的模样画的,可还喜欢?”
男人将毛笔置在笔架上,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拉着她的手一同赏玩着那墨迹未干的画儿。
她也笑,促狭道:“好啊,以后就看画吧,莫要看人了。”
——却不曾想到,如今是真的没有以后。
众人看出她的异样,不敢询问,便趁机福身告退。
其中一个脑筋快的嫔,转了几下眼珠,赶紧弯腰拾起那扇子,塞到昭儿怀里,几个人推搡着赶紧走了。
这扇子,锦霓断断不会看走眼,世间只有一柄,便是当日她生辰,香川送的“乾坤”。
清风县,她落入胡岱远手中,纠缠之时,被他一把夺去,顺窗掷出。
后来她见到香川,惴惴不安地道出实情,谁知香川一笑,从袖中掏出,锦霓一瞧,可不就是那金丝银线的乾坤!
“给我!”
她踮脚欲夺,可惜手臂不够长,碰不到。
“你丢三落四的,不给!等以后你嫁于我做娘子,洞房花烛夜再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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