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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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有因果,人终究不该有贪念。

当初,若非姨娘心存贪妄,执意求父亲带我入京,我就不会这样被揭穿。当初,若非是沈家贪慕虚荣,我也不会代五妹嫁进徐府。当初,若非是我自己贪生怕死,我也就不会遭受这种种苦楚。总归是一步错,步步错,人各有命,不该执于妄想。

最后,我站起来:“沈氏敬亭无德驽钝,身犯不顺不孕之罪,兼有异心,自以为无颜再担当徐氏少君之名份,今自请和离,恳请夫君首肯。”遂躬身下拜,朝三位夫君行了大礼。

我为徐氏只生下一个尻子,纵然有功,若害徐氏断了后,我也不足抵过。而我,也不想来日落得如小陈后那样的命运,一生皆不由自己。

今日,他们不放我走。假以时日,我还是得走。

足足候了半柱香,徐长风站了起来。他没说肯或是不肯,我只听见,那脚步声渐渐远去。跟着,徐栖鹤也起身,他面色苍白如纸,含着一口腥气道:“你自己做主罢。”他哑声说,“我管不了了。”

人一个接一个走出去,我已缓缓站直,光影疏疏,又只剩下我跟徐燕卿二人。

阴影逐渐覆来,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我的身侧。我侧过脑袋,面色沉静地看着他。徐燕卿容色茫然,失魂落魄。他两眼眨也不眨,定定地凝视着我。慢慢地,他屈下膝头,跪在我的眼前。他张开手臂,抱住了我的腰,像个孩子一样,带着无限的眷恋,将脑袋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伸出手,微颤的掌心轻轻地抚过他的发梢。他的双肩抖颤着,我阖眼,静静地搂住了他。

我离开徐府的那一天,秋风料峭,落叶如雨,正是个好时节。

一只布鞋踩出木槛,徐府后宅里并无人来送我,只有张袁替我料理,护送我离京。

张袁张罗好了之后,走过来道:“少君,轿子已经备好了。”

我对他说:“张总管日后可不必再唤我少君了。”

张袁却恭敬应道:“少君一日未和少爷们和离,便还是徐府的少君,也还是小人的主子。”

我敛目,不再说什幺,只随着他去——我终究,还是没有他们和离得成。那一日,徐燕卿背手站着,并未回头看我一眼。

“我决不答应。”他的声音平静,“你是我徐燕卿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到哪去,都还是我的人。”

我看了看这庄严的红漆大门,还有那悬于上方的牌匾,以及那金灿灿的“徐府”二字。直到我收敛目光,正欲转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站在门后的人影。

徐栖鹤一身素白,站在萧索的秋光里,如一幅宁静的画。

他见我望来,嘴角扬了一扬,确是眉眼如画,淡雅如莲。他走过来,打量着我一阵,说:“你这模样,也好。”

便瞧我一身青衣,原本及腰的黑发已经剪短,头系纶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模样清秀点的平凡书生。

我不由莞尔,语气和缓道:“天气寒凉,少爷还是进去罢。”

在我转身的时候,他说了句:“等等。”

我止步。徐栖鹤目光潋滟,仿若笼着一层秋水,笑靥如花。他对我说:“我会等你回来。”

“可是,我等不了你太久。”他轻声道,“我只能够等你到,我死的那一刻为止。”

我这次出行,走的是水路。从京城到汴州,水路要行一月之久,可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坐船行神州,沿途有风光无垠。我想,我再晚两三月,姨娘也该不会怪我。

我走下石阶,正欲踩上轿辇。此时,传来一声马儿的长嘶声。

徐长风驾马而至。抬头见一圈圈光晕下,他跨坐于马背上,暗红色的披风轻扬,看起来威风凛凛。

“上来。”他低头,朝我伸出手臂:“我送你。”

之后,如果】..他带着我上马,双手从后方还来,拉住缰绳。他喊了一声:“驾!”

我们驾马出京,这一路,走得很长,京城越来越远,背后那搂着我的手臂也越来越紧。

突然,后头传来声音:“只要你说一句,我就带你走。”

“天下四海,你要去哪,我都跟你去。”

“只要,你一句话。”

我握紧缰绳,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凉风刺眼,风干了眼里的最后一点湿意。马蹄渐渐缓下,我们都瞧见了渡口。渡口的人形形色色,嘈杂声不绝,候了片刻,才见张袁带着人到了。

我下马的时候,徐长风在下头正要接着我,我却摇头:“我自己可以。”我跃了下来,着地时有些不稳,但也幸好没有跌倒。

“船家已经在恭候着了,少君随时都可以出发。”张袁走过来,说了一声。

我回过头,仰首对徐长风告别道:“您多多保重。”

接着,我就跟着张袁等人往渡口而去,撩开帘子,我就坐进船篷里。而后,船只摇摇晃晃,我探出头来,遥望远处。周围的景色逐渐变换,从人多到人稀,从平地到山峦。

我终于,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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