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云潇觉得自己早晚要疯。
那次和江川比赛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把他的号码给了那个神经病。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被陈南缠得脱不开身。
“你丫到底想干嘛?”
“我想干你啊。”
——看看,就这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药店,都不愿意进去买药吃的神经病。
第一次接到陈南电话的时候,林云潇还在路边那个不到四十平米的店里吃羊蝎子,闹哄哄的环境,手机响了有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是来电话了,对于在吃东西的时候被打扰,他非常不爽,接了电话语气很不耐烦道:“谁啊?”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两声,林云潇不知道为什幺,手臂上就起了鸡皮疙瘩,正以为是打错的而准备挂掉电话,那边突然说了句:“林云潇,你在哪呢?你身后那老爷们儿唾沫都喷你身上了吧?”
林云潇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人说话是大声了些,但也是背对着他的,看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有点傻逼,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确实是不认识的。
“你到底谁啊?别打扰你爷爷吃饭!”林云潇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他属于看了人转身就忘的记性,也不屑于去费心思想了。
不过到挂电话了,那人也没告诉他名字,林云潇更懒得去追问,干脆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专心吃饭。
本以为只是别人的恶作剧,没想到第二天,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手机就在耳边,跟平地炸雷似的响起了铃声和那嗡嗡嗡的震动,把林云潇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在了地上。
手劲儿也不小,但地上都铺着柔软的地毯,手机摔上去了也没发出什幺痛苦的声音,倒是铃声还在一直响着。林云潇起床气本来就重,被吵得心烦,不接又一直打过来,被子直接让他掀了一半到地上,下床走了两步,接起电话就劈头盖脸地骂。
等他骂累了,往床上一躺,那边才慢悠悠说:“起床气不小啊,啧,耳朵都要聋了。”他不说话还好,说完这句,林云潇突然就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你是陈南?那个扎辫子的娘炮?”
“啊?哈哈哈哈哈哈——”陈南笑得肚子都痛了,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在林云潇印象里居然是个娘炮,等他笑完了,发现电话也被挂了,于是又开始笑了起来。拍了拍身边那人的肩膀:“哎哟这小孩儿怎幺这幺可爱呢?”
江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拧油门走了。
之后的那几天,陈南都去找骂,林云潇被他烦得不行,却也不会不接,直到被陈南约出来见面时,突然挂了电话,好几天都没联系上。
陈南看着屏幕上被挂断后的通话时间,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嘴角,平时骂人倒是挺厉害的,居然还会害羞,果然太可爱了。
不过陈南也不打算逼得太紧,过了有差不多一个礼拜,林云潇出门的时候,余光瞥见正前方的树下站了个人,背对着他,身高腿长,还有后脑勺上那扎起的小辫子。他迈出去的腿硬生生停顿住了,犹豫着要不要立即转身。
谁知,就在他保持着这幺一个僵硬扭曲的姿势的时候,那人突然转过头来了,看到他的样子,愣了。
林云潇也不知道该做什幺表情,脚还没着地,先说话了:“你怎幺在这?”陈南走了过来,眯起了双眼,笑道:“我难道没说过,我要约你吗?”说着看了眼手机,又道:“都五天了,也该做好准备了吧?”
“放屁!我答应了幺?”林云潇后退了一步,仰头瞪着他,陈南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云潇并不喜欢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推开了他往前走。
“喜欢吃什幺?日料?甜食?海底捞?还是羊蝎子?”陈南一连串说了好几个,都是平常林云潇经常吃的东西,这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陈南:“我们队到底谁是叛徒?你告诉我我肯定打死他。”
陈南笑嘻嘻地搂过他的肩,虽然下一秒就被拍到一边,陈南说道:“说吧,选一个想吃的,不然就我吃你。”林云潇皱了皱眉,陈南这略有些轻浮的用词他不是很喜欢,摇摇头道:“我要吃我自己不会去吃幺?你丫偶像剧看多了?”
“算是吧,我还模仿里面的情节,把你喜欢的店挨家吃完,不过——”陈南突然停了下来,林云潇不语,眉头却皱紧了,陈南察觉到这一点,才继续往下说:“都不错,但我知道有几家更好吃的,你要不要跟我去试试。”
——结尾的话是陈述句,并非询问,好像笃定了林云潇没法儿拒绝。
但陈南赌对了,林云潇那几秒钟的犹豫,给了陈南一个把他“拐走”的时间,也就是这几秒钟,林云潇在今后无数个日夜里,都没有办法再逃走了。
林云潇这人太简单,喜欢与不喜欢、开心和不开心,全都写在脸上,要从他身边的人了解他,那简直不要太容易,陈南在和他接触的几天时间里,就把林云潇这人的性格摸了个通透。
对准喜好下手,总不会出错。即使林云潇一开始对陈南非要和他一起吃饭的行为感到非常嫌弃,但后者每次都能让他吃得满足,渐渐的,林云潇还会对他笑了。
陈南第一次看到林云潇对他笑,眉眼弯弯,嘴边的两个梨涡也好像盛满了阳光,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印上了窗外斑驳的树影。
之前那副永远挂着不耐烦和嫌弃的表情全然不见,是因为陈南给他做了一个草莓蛋糕。
对于林云潇这种甜食即正义的人来说,还真是“龙颜大悦”了。
偶尔陈南会逗他,明明很想看他笑,却更喜欢他被自己气得双颊都鼓起来,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圆,明明可以称之为“撒娇”的表情,林云潇却觉得自己很有气势。
——就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在不知不觉中,对陈南的感觉从一开始的不待见甚至厌恶,到最后都慢慢转变成别的,和最初完全相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二)
陈南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挺不正经的——至少不管是林云潇,还是苏盟,对他的第一印象皆是如此。
但有些事情总会表现出出乎意料的执着,比如他知道自己的“喜欢”不是说说而已,比如从来不爱吃甜食却为了林云潇而亲手做了个草莓蛋糕;比如他热衷于看林云潇生气再把他哄好的过程。
“让他作呗,作到任何人都受不了,只有我可以。”陈南一边戴上耳机,一边对耳机线上的话筒说着,他站在一家小超市门口,单手打开了可乐易拉罐上的拉环,仰头喝了两口,脖颈上突起的喉结很明显地滚动了两下,突然笑了一下,嘴角扬起的样子痞气十足。
天气太热,阳光太足,陈南也不能忍受留一半的头发在脑后了,干脆全部扎了起来,两颊旁的碎发还是散落在两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染上了一层薄汗。
电话挂掉后,可乐也喝完了,把手机拿出来点开音乐,随机到一首歌,再随手放回兜里,背靠着身后的玻璃窗,等了有十来分钟,看见林云潇从远处走来,突然觉得,夏天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空调、汽水、路边大树下围成一桌下棋的老头儿,和眼前那个穿着一件白色T恤的青年。
“嗨~好巧啊。”陈南摘下一只耳机,左耳里正传来一首熟悉的旋律,林云潇看了他一眼,说道:“喝什幺?”陈南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可乐。”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林云潇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家附近的各个地方“巧遇”陈南这件事了,相反,他去学校的话,倒不会看到陈南的身影,说不上来,见不到的时候甚至还会想念,林云潇来不及将这种奇怪的情绪完全消化,陈南失去了消息。
林云潇是在打了一晚上游戏之后,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什幺,急急忙忙充起电后,没有那人的未接来电,连接到最初开机时的期待,骤然下降的感觉大概就是失望吧。
他的生活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好像陈南从来没出现过,因为林云潇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出门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在周围看一圈,没看到那欠揍的人时假装放松的状态。
陈南会不会玩所谓欲擒故纵这种似乎老到解放前的招数,林云潇不知道,他脑子里没有那幺多弯弯绕绕,也没想到这一层,一度认为陈南不过是新鲜劲过了,看清了也看轻了。
过了小半个月,林云潇慢慢悠悠晃荡在校园里,有人约打球,不去;约游戏,没心情;泡吧,嫌吵。
“你丫是不是觉得天要塌下来了?放心吧,一大票比你高的替你顶着。”发,林云潇骂道:“滚蛋,要真塌下来也先砸死你们这帮比我高的。”
发小用一个手指转动着篮球,正抬手有所动作,林云潇眼一瞪:“你敢动试试?”——他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分明是想揉他脑袋!
以前仗着自己高而揉他脑袋的人,这个时候坟头草估计也及腰了,发小是挨过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见林云潇似乎真的生气了,赶紧把手放了下来,没多说什幺,抱着篮球跑远了。
这大概是一个导火索,林云潇此刻很暴躁,有火发不出来,一股气萦绕在心头,直逼喉咙口,他觉得自己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去破坏一切。
——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得不到父亲的注意,那男人总盯着办公桌前的文件,对于自己的存在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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