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那里,初初什幺也不懂,饿了什幺都往肚子里塞。生性追求温暖便懵懵懂懂地朝着南方走。游过北冥是最大的苦难也是最大的历练。要幺一辈子留在这灵气时有时无,终年白雪皑皑的极地,要幺渡过北冥,去到更温暖热闹一点的地方去。
后来,他十分庆幸他拼尽全力以至修为倒退地渡过变化无常的北冥。
不试过不知道,不见到不明了。
冰冠被一道结界所护,这结界十年一开,开十天。不知道的只以为去到那里定是十死无生。寻常不会有什幺去到那里,而在那里出生的他,却与那一处有着微妙的血脉联系。
知晓结界何时会开。
结界不开所有逼近极地的东西都会被带入结界,一直在环着冰冠漂流直至一身修为骨肉尽化成结界的力量。
今日是结界开启的第一日。
他不是不想去南海拜谢,更不舍得离开这个人。然而前几日,心神几番动荡,又加上泡在莲池水中几日几夜,更上一层的修为关卡竟松动欲破。本能的就知道雷劫何时会来。
要从懵懂的牲畜修成妖,再一步步提高修为化为人形,其中有无数道坎。雷劫只是其中一道。
要幺糊涂地生,糊涂地死。要幺灵智与寿命渐长,却下一刻就面对雷劫,一个不好便魂飞魄散。
他的第七次雷劫将至。不知为何不敢据实相告,只得把人给做得糊涂睡去。
回北冥是最好的选择,那处荒无人烟,不会伤及无辜。冰雪之地与他同根一系也能助他渡劫。他度过雷劫在结界又运转之前赶回来。
与一个叫常朝槿的人缠绵恩爱一生。抑或,生生世世缱绻。
他若不慎先逝去,他便追下轮回。
北冥之水据闻发源于人世间最深处,黄泉都远远不及的深渊。到这世上来流转一圈又流入来时之处。
而那方深渊就在这冰冠之后,天幕与海水在此相合。汹涌的海水到此变得悄无声息,犹如下了地狱阴灵三军,乌压压的带着阴寒戾气,严肃齐整却又悄无声息,只知顺从地从四面八方步入望不穿的深渊。
深渊的另一头又有云霞雾光吐出,约莫夹杂着星子火芯,逸出便往上四散而去。
偶有些许,与那阴寒之气在半空交杂,旋旋转转,化作雪花冰片流霰,却堆叠成了今日的冰冠。
那冰冠横亘在水天交接之处,不上不下,不里不外。那散出的,涌入的,都不能触碰到它,却恰好交织成一道结界,佑它不被深渊所吞,不染凡尘世俗。
其上的山峰一座比一座高峻,说是山峰,却犹如守卫此处的兵将手中的尖兵利器,倾斜着向外刺出。只有越过这些山峰,向下望去,才能望见广阔的平地,时阴时晴时流光的穹顶,冰河流泄,还有生灵栖息。
又有相同的山峰,在遥遥相对的另一头,将深渊遮挡严实。
那蛇匆匆赶到他破壳而出的中央冰冠上。对于旁人不可攀登的冰冠对他来说只是几步阶梯。
白蛇贴着斜刺而出的山峰急速向上飞去,越过山头,跳入这一处极地。
这一日,结界的喧嚣不再,海水归于平静而非交错湍徊。细一看,连水流都停止了动荡,似一块深埋的黑玉。
四处环顾,雪地茫茫,似是毫无生气。
他得找一处尽量荒芜的地。当年出生的山巅不失为一处好去处。只是不知二十来年过去了,那里有无其余生灵居住。
他太过熟悉那里了,几乎便眨眼间到了那座山巅。
他白衣白发又是冰白的肌骨,眼一错似是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远处的幽暗北冥映衬着,那伫立于高山之巅的颀长身躯又有更加凶寒凛冽的气势。
天上开始传来雷声,漆黑劫云翻涌着笼上洁白的山峰。
白形真化作河流一般的白蛇盘绕在这座依旧冷清寂静的山头,在这座山头,任他如此庞大,也不过是一根指尖上的一条血脉大小。
他的鳞片是最好的盔甲,蛇尾不带柔情时亦是最好的武器。昂起的蛇头时刻警惕天上的落雷。
第一道雷触不及防劈下,那蛇瞬间吐出白雾与那落雷一撞,白雾与雷电化作半天雪粒半天电花又霎那间消逝于天地之间。
第二道,第三道——直到那白雾化作满天雪粒而那雷光不过一顿,便直直扑下化作千万条细碎雷光刺入每一片蛇鳞。
这是第五道,那蛇吃痛,浑身在山峰上一翻滚,抖落千重雪,厚厚的积雪扑灭碎雷。他也被烧黑了鳞片边缘。
第六道就在此时劈下,那蛇蛇头躲开护住七寸下的心脉,蛇尾狠狠鞭上去,打散了雷光,蛇尾也就鲜血淋漓了。冰雪立即蔓上冻住伤口。那蛇又张口咬住蛇尾,腹部向下,背对劫云。整个身子圈成六角形状,每个角生出繁复对称的冰凌。
一声雷鸣,一声清啸,那蛇松开蛇尾率先腾跃而上,用那蛇头,也就是六角里的其中一个角上的冰凌撞上堪堪探出劫云的雷电。他于半空中翻滚,六朵法力深厚的冰凌先后被击碎在雷电末梢,那雷电也被磨打得剩下最后一丝。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那蛇便已回身狠狠咬住最后一丝不死心的雷光,弹出毒牙向其注入毒素,使那雷电由金光毕现到被寒霜裹覆,被吞下蛇腹。
那蛇方降在山头上,缩成碗口粗的模样,精疲力尽地盘叠起来修生养息。
不过又几息,还有另一道人影裹着火红的披风出现在被雷劫波及,早已轰平了的山头。
那蛇冷冷地抬头看去。
渡过了七重雷劫,他的修为更进一步。然而灵气一耗而空,他现在连点一点术法都使不上,和一条凡蛇没有甚的差别。更甚者,他此时伤经动骨,还有一条不得已吞下的不驯雷电要炼化。莫说一条凡蛇,一条蚯蚓还比他更有本领。
那披着红披风,架着一支抚尘,站立在一支桃木枝上的道人似模似样地扬了一下抚尘,右手竖在前方作拜见的姿态:"拜见道友,道友怎的不用那银莲做一番护持,非要弄得如此狼狈?"
那蛇不耐烦地口吐人声:"什幺银莲金莲的!老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道士看似披着红锦金花披风,细看了方知那是整块的红色蛇皮,片片鳞片带着金色边,将寒冷都拒于三寸之外。要想保有这样的绝色,这样的法力,不外乎是生生从活着的蛇身上撕扯下来。
以那蛇如今的目光怎可能看不清呢?然而他越气愤,身上便越疼痛,那丝雷电便越要作妖。
那老道似是很欣赏他这番强撑的姿态,得意地道:"贫道不才,练就了一门专门用来’看’的术法,那日在南海边见你飞过,那障眼法嘛自是对我无用。只是贫道又不小心瞧见道友的储物囊中还有一支银莲。那可是我们道家的好东西啊,道友不如还给我们?好两全其美?"
这老道不急着动手的缘由便是此时在他储物囊中见不到那银莲,只以为是白蛇将其纳入丹田,收为己用,这是他看不出的。但他要让这蛇吐出来。
万万想不到这蛇会将天地至宝给了一个凡人。
他一路"看"一路追踪到阴阳山,只知那蛇与一人间男子在做那等子事,叹两句那身段容颜果真妙哉便在谷中埋下一道符箓。原是想杀了那个凡人引蛇出洞偷袭的,熟料一人一妖几日不出门,这蛇一出门便往这诡密的地方来。
原来这边是那传说中的北冥冰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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