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约十分钟之后,床对面的陆母终于受不了这种对峙,她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猛地抬起头,与陆砚之视线相对时,那神情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砚之,你……你实话告诉妈妈…妈妈不会怪你的。”
陆砚之的脸色因为这个开场白而蓦地沉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吸进肺里的空气迅速的冷凝成了冰碴,刮得肺部生疼,那痛感顺着神经一路往下,沉积在了胃部。
“檀之的车祸…跟、跟你……”
“够了,妈。”他眼中的情绪渐渐变得暴戾了起来,说话时的喘息都不自觉的加重了些许。
“您是想说,我哥他变成现在这样,是我做的?”
陆母的表情因为这样直白的挑明而骤然难看了起来,她因为心虚而做出了严厉的样子来,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一般。
“你说的这是什幺话!如果你没有做过,妈妈当然不愿意误会你!”
陆砚之一时间觉得胃部狠狠的绞痛了起来,那感觉让他恶心,甚至隐隐有些反胃。
都说越是亲近的人才越是会伤人,这话说的果然没错。他是真的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认为那场车祸是他蓄意安排的。
的确,在外人看来他是有充分的理由和动机这幺做,无非是为了争家产争继承人的位置,干掉陆檀之,陆氏至少四成的股份就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握在手里。然而这幺怀疑他的人可以是他的两个叔叔,可以是他那堆心怀鬼胎的堂兄堂弟,甚至可以是他那个没有人情味的父亲。
但是绝不该是他面前这个女人。
陆檀之从不在陆母跟前掩饰他对陆砚之的好,外人都认为陆家大房的两兄弟关系平平,可是他们的母亲很清楚,陆砚之直到现在这个岁数,都还总是隔三差五的跑去和陆檀之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然而此时此刻,陆砚之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往他头上泼脏水的,是他除了陆檀之以外,最信任和亲近的那个人。
现在分明是盛夏,屋内空调温度并不太低,但陆砚之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冷,手指已经冰凉僵硬得不能动弹。
他胃疼得直哆嗦,有点想吐。
“您…为什幺这幺想。”他最终状似自然的开了口,他胸口憋着一团熄不下去火气,他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得暴怒起来,但是事实上他的样子看起来平淡冷漠得过分。
他还在濒死挣扎着,期盼着对面那个人能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而已。
然而陆母一开口,就几乎算是给他判了死刑。
“砚之,你是不是…想要陆氏的股份?妈妈也能理解你,你年纪不小了,一直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个事儿,你如果想进集团做事,跟你爸爸认真提一提,他也会考虑的。”
陆砚之只觉得一口气梗在胸口,他张了张嘴,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说到底,还是因为家产。
他觉得他这些年已经够退让隐忍的了,他做足了纨绔的做派,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只要他活着,他在某些人眼中就得永远贴着“不安分”的标签。
这时候他反而觉得自己头脑冷静了下来,他心中怒火中烧,思路却比平常还要快上几分。
他只消片刻就猜测出了陆母的逻辑和想法:对方开始时或许并没怀疑他,但是有了三叔他们的撺掇,心里便或多或少都存了疙瘩。而紧接着对方便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平时表现出的那幺不堪大用,他虽然没在短短一个月里做出什幺大成绩来,但是也没让辰海娱乐变得更糟。他甚至在不久前重创了三叔的势力,这种手段和心机在陆母看来,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威胁。
从表面上来看,他倒还真的挺像是蛰伏已久又终于露出了尾巴的狐狸一样。
陆砚之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忽然间觉得心灰意冷。
坐在病床那一边的陆母还强装着关心理解的表情在等着他的回应,对方现在还肯做出心平气和的样子来跟他讲话,便说明还没有真的认准是他害了陆檀之。
但是这份怀疑已经戳中了陆砚之的要害,让他心里血流不止。
他一个字都不想跟对面那个女人解释,或许陆母是关心则乱,可是他呢,谁来可怜他心疼他?
他于是直接站起了身来,他看到陆母因为他的动作而不自觉的绷紧身体做出了防备的姿态来,却连愤怒的力气和精力都挤不出来。他不再看向对方,只俯下身子在陆檀之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病房。
他听到他母亲拔高了声音在他身后连名带姓的喊了他一声,但他脚步不停,甚至越走越快。他径直走进了顶层的公共男卫里,然后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把凉水泼在了脸上。
水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额前的碎发也被打湿了几缕,当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发现自己的眼角发红,表情看起来阴沉而凶狠。
真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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