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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甄杰明最近又陆续收到一些被人恶意夹在报纸里塞进信箱的照片，这断断续续的提醒如同一颗不知何时会自动引爆的炸弹，而投掷的那个人则躲在暗处远远观望着自己。直到今日，甄杰明都猜不出那个人的目的是什幺。

由于刘九隆这段时间因高血糖而住了院，李宁夏不得已只好将不放心假手于人的事务包揽在自己身上。忙碌间隙他偶尔打电话过来督促甄杰明按时吃药，话语间满是疲态。

李宁夏再见到甄杰明，是在距上次见面一周之后的H市的公募爱心基金的签约仪式上。没得宁姐提点衣着打扮的李宁夏今天穿得活像是个靠种猪养殖致富的乡镇企业家，他远远认出了甄杰明的专车，带着一脸倦意的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熟练的堆出笑容，和身边受邀参加签约仪式的几位有说有笑的拥进了政府大楼。

最近这小半年，李宁夏在慈善圈的曝光率不少，也算是H市葡萄酒行业中响当当的慈善第一人。从报纸上的边角豆腐块到占据半个版面的报道都经常能看到他的名字或照片，不是去养老院摆拍作秀给老人洗脚发红包，就是以公司名义给地震受灾地区捐助物资。今儿为了能来参加这偏教育和扶贫方向的爱心基金成立的仪式会议，老李特地给H市市郊挤满外来务工子弟的小学送如果】..了一批投影仪和几百套新桌椅。

李宁夏是个抠门小气的人，哪怕是做好事他也要细细的算计。如果捐钱，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白花花银子，但是捐物却是按照市场价折算，而实际上他们采购来的可不比成本价高多少。图的就是用最少的钱买最大的面子。

会议室里面的摄像机正在调试着，会议桌的一侧坐了几个之前被捐助过的局促大学生。李宁夏和几位一路畅聊的本市知名商人挤进会议室大门，依次就坐。过了没一会儿，一脸冷淡的甄杰明才踱步进来，一声不吭的沉沉坐在李宁夏身边。

李宁夏正满面春风的和H市最大的俱乐部的老总互相恭维，嗅到熟悉的男人香，李宁夏像是被干扰了似的，说话一顿，微微侧眼望了望甄杰明。等这边客套完毕，李宁夏偏过身，忍不住低声问：“病好彻底了？怎幺感觉你又瘦了。”

甄杰明没有做声，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配色失败的衬衫和领带，然后嘴角扩出讥诮的弧度。

被甄杰明审视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李宁夏四处看了看，然后凑到甄杰明旁边低声说：“你又嫌我穿衣难看了，但是你看看周围这些人，不是把衣服穿得走形就是穿着简单质朴。你花哨的杵在中间才看着奇葩。”

甄杰明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另一边的作协会员，大腹便便，可以猜得到他腰带是如何被挤在啤酒肚之下的。甄杰明收回眼神，小声说：“这些人中确实只有你光着最耐看。”

甄杰明喉咙还没复原，声音嘶嘶哑哑，磨得老李浑身酥麻。李宁夏做口水吞咽状，稍稍离不合时宜调情的老玻璃又远了一些。

望着李宁夏泛红的厚实耳垂，甄杰明竟然有了品尝的冲动。他原本是找了出差的借口将这仪式会议推给了助理，但无意中瞥见名单上有李宁夏的大名，按捺不住想见老李一面的冲动，于是主动要求参与。现在看来倒是不虚此行。

领导们似乎全部具备着将一千字的稿子加上官腔读上个二十分钟的能力，等到X委书记、副市委书记到副市长三位领导依次讲完，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甄杰明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指，懒洋洋的看着自己干净的指尖。等他抬起头，就见李宁夏出神地望着坐在在对面的一位女学生。

甄杰明假意换了个坐姿，借着会议桌的掩饰狠狠踢了李宁夏一脚，然后冷眼打量起那个女大学生。那个女生看起来根本不像个需要人资助的贫困学子，五官清丽乖巧，气质如兰，在这乌压压的人群中倒还算是显眼。像是感觉到甄杰明的逼视，那个女生的视线和他悄悄接触了一下，下一秒她就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甄杰明忍不住翻阅起一进来就放在自己桌上的再资助优秀学子资料。这个女生姓沈，从小学大提琴，父亲是大学教授，六年前空难离世，母亲是钢琴老师，由于丈夫离开而精神受到重创，后期得了恶性子宫肌瘤，花光家中积蓄和丈夫的保险赔偿金，前年秋天在横穿H市的某外流河中自溺。女生有几位华侨叔伯，但九十年代后就杳无音信。与老迈多病的外婆相依为命的沈姓女生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放弃了音乐梦想高考考入了H大的机械专业。

孤苦无依，又稍有姿色。这些倒像是会激发李宁夏男性保护欲的特质。甄杰明觉得胸口酸涩，忍不住又在桌底狠踹了李宁夏一脚。当着自己的面都能对着异性面露痴态，加之如今又有了几个臭钱，背着自己没准儿还有多桩风流韵事。

不知道老玻璃为什幺忽然就板起一张俊脸，李宁夏忍不住在桌下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手，但却被他用力抽回。这时受邀的非政府人员开始挨个说自己苦尽甘来的人生经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绕开甄杰明，谁都猜得到，这位甄家二世祖从小到大准是没吃过哪怕一丁点儿的苦。

等到签约仪式结束，李宁夏先是和官员套了近乎，接着又同几位H市知名商人交换了名片，彼此以看似要好的方式相互称呼。等大家聚着又说又笑的向开敞的会议厅门外走时，到了电梯口的李宁夏突然又折了回去。

那些受资助的学子都还在原处没动，似乎在等着那个安排仪式的女主任下一步的交代。拍了拍那个沈姓女学生的肩膀，李宁夏接着摸出一张名片，在会议桌上找到只墨水笔，在名片后面写了自己私用的手机号码。他将名片塞到女生手中，露出个促狭的笑，嘱咐着：“明天早上联系我。”

甄杰明和副市长正寒暄着从李宁夏身边绕过，甄杰明侧着脸露出客气的笑意，戴了隐形眼镜的眼睛却落在名片背面那一串墨迹未干的数字上，他抿了抿嘴似乎在克制胸腔涌动的翻滚怒意。

副市长上楼回办公室，而甄杰明则收敛了笑意冷着张脸独自等着电梯。当电梯发出提示音的时候，甄杰明听到身后另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他不用看就猜得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