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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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熙有一瞬间竟想软弱地捂住双耳,或崩溃地乞求凶荼不要开口。但他只虚弱地笑了笑:“陛下想说,我总是要听的。”

凶荼在他下颔上捏了捏:“你倒乖觉,可惜你们的镇国大将军却说你心机深沉,劝我早些除掉你。他可真是大义凛然,连本王都要信他是大义灭亲了。”

“……呵。”文华熙一径摇着头,揪起一方白帕,瘦弱的脊骨猛然前倾,呕出一口药汁来。凶荼淡淡看了他一眼,替他调理气息:“本王还以为你会吐血。”

“大义灭亲……哈。”文华熙只是笑:“我同他,不过肌肤之亲。前事种种,想来全是笑话。”

他谢过了凶荼,眉目倦怠地将溅了药汁的手帕叠拢,端整地放在几案上:“他这样说,倒露了怯,足可证明他对我有多忌惮。”提及曾山盟海誓的情人,文华熙却冷漠得反常。凶荼无从窥破他的绝望,只当他是死了心,便任由文华熙赤裸的手臂无力地滑下他的肩头,颔首道:“大约刚刚篡位,底气不足。但无论你是不是他口中的十恶不赦,都是献给本王的一份大礼。”

若来日烽烟再起,文华熙的身份无疑大有文章可做。他也明白这一点,长长的眼睫冰凉地合拢:“所以您还是容我活着的好。”

欢事方毕,凶荼汗津津的胸膛拢着他,两人肢体亲密得毫无罅隙,眼神却不曾片刻交汇。

文华熙向暖裘内蜷了蜷身,裸露在外的肩头寒意瑟瑟:“请您通传外面的女侍,再煎一碗药罢。”

“你吐了半碗,反倒要浪费我的药材。本王现在开始觉得你是个亏本生意了。”凶荼大笑数声,披衣出得门去。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眼帘,文华熙便茫茫地瞪着帐外连天飞雪,惨笑一声——

口中鲜血浸染了整张白帕。

此后胜利者也并未因俘虏的病痛而加以怜惜,依旧随心所欲地亵玩他。文华熙被零碎折磨了一路,到王都时仍昏沉未醒。

他神志不清地被人押送进了魔王的后宫,睁眼时发觉自己置身一处宽大床褥,碧玉钩,销金帐,帐外还点着安神香,并非想象中的森寒牢狱。

文华熙自榻上支起身,阖眼轻嗅:“是伽南香味……”

夕琼就守在外间的暖阁里,立刻掀起了帘幕喂他服药。文华熙笑道:“每天一张口就是饮药,我怕是把半生的药都喝尽了。”

话一出口,便觉不详。他的后半生也随着药汤沉浮,断在了这北国风雪之中。

夕琼稳稳地放了药盏:“奴婢听说此处是魔主安放神族妃嫔的行宫,名唤长思殿,但除却外间的守卫,不知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文华熙摸了摸身下帐褥:“这些物什都有人在用,旧主离开不久。”

“是,这香也是奴婢在衣箱里发现的,香饼还余了半块。”

夕琼小声向文华熙低叙一路见闻,那魔主班师回朝,自是威仪赫赫,镇守都城的祝火将军率众出迎,七七四十九名击鼓手以长戈击鼓作舞,连天喧闹里洞开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魔族正值冬日,王都郊野枯萎的蒿野花花瓣皱缩,隐约可见曾浓郁过的暗紫,夕阳烈烈泼洒了天幕,黑压压的城门上竖满枪戟。

魔族立王同神族不同,并无门第世袭。前王驾崩之时,大萨满的祭台上会燃起天命之火,被选中的天命之子在原野上搏命争斗,最后活下来的一人将高扬用战败者白骨捆成的箭矢,向着祭台不灭的火种射出最蓬勃的一朵蒿野花。

故此魔族部族间的权力博弈虽也激烈,却无法干涉王权。更兼之女性一样悍勇自由,联姻的作用也就极为有限。

这也就是为何魔主到了如今年纪,仍然没有一位王后。

夕琼皱眉,慎重道:“魔主喜怒无常,宠妾虽多,却都没有什幺位分,时常还随手赐给大臣。后宫只有一位皇妃,是角弓将军的亲妹,狴犴一族的宗女。”

文华熙缓缓思索:“你打听得很清楚。”

夕琼促狭地自嘲:“一身修为不能施展,听墙根的本事倒还在。”

文华熙低叹:“看来我们也只能在这深宫求生了。”他无奈地理了理过长的衣袖:“只有宫装……?”

凶荼的笑声踏了进来:“你既然伺候本王,自是本王的妃妾,宫装很适合你。”

魔主换了身礼服,一样是冠冕加身,身后提灯的宫监和侍卫排成了长列,泥雕木塑般地镶满了长思殿中的夜幕。

执事内监已白了头,还紧闭着双眼,躬身轻语:“陛下,皇妃还等着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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