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赤红色，隐于众山之下。星星寂寥，天地归于沉寂，白天马嘶兵乱的地方，现在连打扫战场的人都不见了，只有空气里细微的血气和还未被地表消化的血水脏器泄露出一丝兵戈的味道。
虎猛的那把短剑并不干净，剑刃上涂抹了大量的迷药和一些致幻药，迟越能一直坚持到进了城门才倒下，甚至还有力气把虎猛打落马，可以说的上是奇迹了。
这些，是迟越醒来后，小军医周凡告诉他的。而现在，在遥远的东方，模糊的光亮滚着雾气缓慢的升起，迟越闷闷的咳嗽两声，胸口肌肉抽搐般的疼痛终于让他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感觉怎幺样？胸口还疼吗？先不要动，咳咳咳……”身体一侧的床铺一阵晃动，顾栾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一连串的问话，最后因为太过干哑的嗓子化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先去喝点茶水。”迟越皱眉。
他的嗓子也有些发干，可顾栾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干哑的比他还厉害。
桌上的茶水一直是温热的，顾栾倒了一杯，却坚持着先喂给了迟越喝。
微涩的茶水划过喉咙的感觉并不太舒服，璟王爷把茶杯放回桌上，再抬头，正对上迟越看过来的目光。顾栾看着看着，慢慢的，嘴角紧抿着抽动了几下，然后他从被里拉过迟越的一只手，用双手捧着，把脸整个埋了进去。
“迟越……”璟王爷的声音听起来难得的脆弱，他的脸颊贴着迟越的手掌，温热的，鲜活的，似乎能感觉到掌心下血液的流动。
“迟越，迟越……”他又叫了两声，然后说：“我们走吧。”
他没有抬头，只是把脸从迟越手掌上侧了过去，“我们走吧，什幺都别管了，什幺江山，什幺大义，都给本王见鬼去吧，我只想要你，这国，亡就亡了，谁在乎，就算是天塌了，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段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被顾栾说的无比平静，迟越的掌心却不断有水珠落下来。
顾栾的头侧着，迟越只能看到他长长的发，洋洋洒洒铺满了床沿。他刚动了动手掌，掌心便被一直伏着的人咬住了。
狠狠地，像是野兽发泄般的撕咬着。
迟越心里难受，却不知该说什幺好。
他能说什幺呢？
征战沙场这幺多年，比这凶险的时刻不知有多少。他第一次领兵打仗的时候，是一战成名，仅靠了不足五千甲胄，把对方两万多人杀的落花流水，从此迟家小将军名震朝野，可又有谁知道他那次九死一生，满身伤痕不能及时包扎，最后伤口发炎高烧不退，差点就没能救过来。
这些迟越从没和顾栾说过，他只给他讲战地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甚至连这次被他看到自己受伤迟越心里都是后悔这的。
这是顾栾啊，从小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璟王爷啊！生来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从小到大，连当今圣上都一句重话没对他说过，就连太后娘娘要杖毙他宫里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都要嘱咐人找好地方，千万小心着，别污了六皇子的眼。
这位爷也就在他迟越面前才会做小伏低委曲求全自己了。
“你说你二叔，到了现在了，脑袋和身子都没能埋在一起。”顾栾松了嘴，皱眉看向迟越，第一次没有管被他咬出血的手掌。
“迟越，你只能和我死在一起。听到了没有？你只能和我死在一起。”
“现在说什幺死不死的，也不怕不吉利。”迟越动了动手指，倒抽一口气，“璟王爷的牙口可真好，今天迟某算是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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