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铭谦蹲在阿秀对面，将几根羽毛在地上放好，然后阿秀帮他卷起袖子到手肘处。他将手放进冰凉的水里，水面漂浮着碎毛和一层薄油，小手因此油腻起来。
他摸到了公鸡的身体，它背部的皮紧致，摸起来硬硬的，翅膀也是，而翅根处的皮松垮有褶皱，像是贮存着一大块脂肪，摸起来软软的。接着他尝试去摸它的脖子，去掌握它的脖子，不知道为什幺，那一瞬间他心生怯懦，在感到沉重的同时心里蓦然一颤，便松手了。
那里仿佛还有气息，鲜活的气息，温暖的气息，是生的象征。
他怔怔地看着水中的鸡头，鸡冠依然鲜艳。
他纯粹是玩水搅混的，阿秀没对他抱很大的期望，她自己快速把鸡拔干净后又拿来盘子、刀子、剪子，又到井边提了一桶干净的水来。
这个早上到这里，佐铭谦感觉自己已经见识够多了，没吃早饭也依然不觉得饿，但接下来的画面又大大冲击了他的认知。
阿秀蹲在地上，用刀子在可怜的公鸡的胸口和屁股往下的地方分别割开了一道口子，接着一整只手从屁股下的口子伸进腹内，在里面掏啊掏，用力掏出来一堆内脏和肠子，一整只手都沾满了红色的血……继而，她稍稍理开肠子，拿起鸡胗从中间割开来，刮掉里面的秽物后撕下黄色内壁就算处理完了。这一步佐铭谦没怎幺看仔细，他不禁凑近了一点点，只看到阿秀拎起鸡肠子用剪子剪开来，柔软湿滑的肠子里面满是黄澄澄的黏稠物，阿秀手中的刀微微倾斜，熟练地用刀身将其刮下。
阿秀忙得抬不起头，佐铭谦在她身后三魂不见七魄，幽灵一般挪开了脚步，连地上的几根羽毛都忘记拿了。
江玉之和江彧志早就吃完出门了，唯有江韫之还坐在桌边等着他一起吃。
“看完了？”江韫之见他愣愣走来，诧异地问。
佐铭谦捏起两只油腻的小拳头，摇了摇头。
“那怎幺来了？小姨说你看得很入迷。”
佐铭谦眨眨眼，抿抿唇，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要吃鸡、杀鸡、肠子、粪……”
江韫之微皱眉，似懂非懂，没再继续问，“先吃粥。”
“母亲，小鸡会痛，不吃鸡行吗？”
江韫之闻言沉思了一瞬，“不吃鸡吃什幺？”
佐铭谦想了想，“鱼。”
“鱼也会痛。”
佐铭谦轻轻转动眼珠子，“猪肉。”
江韫之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猪也会痛。”
“猪？”佐铭谦想象不出来猪长什幺样。
“别人宰的猪，比你大很多，也比我重很多，是很大一只的。”
佐铭谦微微瞪大了眼睛，“那为什幺会吃它……”
“因为人就是要吃东西啊。”江韫之忽然发现小孩子就是麻烦，她有点希望玛拉在这，小孩子有再多的问题她都会孜孜不倦地回答。
“那猪会吃人吗？”
“猪是人养的，跟小鸡一样，给什幺吃什幺。”江韫之很想结束他的问题，她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让他继续问下去绝对不得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不要问了，先吃粥”，佐铭谦就问了，“那人是什幺养的？”
江韫之叹气，“人自己养自己，大人养小孩，所以想吃什幺就吃什幺，弱肉强食，明白吗？”话一说完，她才觉得不对劲，她怎幺会教他这种话呢？这就有点顺了康里的想法了……
佐铭谦好像明白了什幺事，又好像不能理解，“人很厉害吗？大人会吃小孩吗？”
江韫之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瘦小的肩膀，轻声说：“这个问题，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至于第二个问题，放心，大人不会吃小孩的。乖，现在吃粥。”
佐铭谦爬上高脚椅，江韫之给他舀了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他认真地看了看，抬起头说：“粥会痛吗？”
“不会。”江韫之沉痛地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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