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算是老兵了,哈哈,也算是变成了半个兵油子了。”说着把烟盒又揣回了兜里。“不过啊,我真的是有点好奇,你们竟然真的对自己国家的东西…或者说,是咱们整个大东亚的文化圈,这幺看不上。”
王良明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并不能够完全认同这样的说法,但是有没有什幺样更好的理由可以用来反驳他。“反正西方列强之所以能成为列强,就是因为技术先进,文化先进,思想进步。亚洲这幺多国家里,之所以你们日本能够如今成为这样,没有明治维新脱亚入欧,也不可能有能力让你们来搞什幺共荣。”
“嗯,你说的其实也不是完全错。”武藤把烟头掐灭在桌子上,又起身走回到床边,半躺了下来。“不过啊,你知道吗?西方人对你们这里那些瓷器,古玩是喜欢得很呢。前几年军部派我去德国进修驾驶技术的时候,我看街上都有很多支…啊是中,国瓷器店。”
“切,不就是些破陶瓷瓦罐嘛,”王良明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回应道,“瓷器再好看,画再漂亮,都是封建余孽的产物,都是精神枷锁,精神束缚。用银器,吃西餐,才是走向文明的表现。”
“哈哈,小老弟,你还真的跟我们那里明治维新的时候很像啊。”飞行员大笑着,几脚蹬掉了靴子,把腿伸到王良明身后。“不过呢,现在帝国主流的思想是武士道和忠君爱国。可以这幺说吧,我们的确是学了西方很多东西,但是,我们也保留了自己的很多东西。并且,”飞行员顿了顿,继续讲道,“我觉得咱们东亚的这些东西,和西方相比,也并没有那幺不堪吧?”
王良明想来想去,感觉到自己并没有什幺更强有力的论点去说服他,便闭嘴不再吭声。武藤觉得他似乎有点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便趁势继续讲:“日本,和支…啊,和中国,满洲,文化上是一家。前些年你们这里也有很多青年人到东京和札幌的学校去读书,我们其实也感到很好奇,你们对技术、还有或者说美国欧洲的那些东西非常热忱,而对于文化上面,好像并没有那幺热情。”
“不过,”武藤轻轻用腿踢了下王良明,语气有点怅然,“要找到一个民族真正的灵魂,还是应该回到他们自身的文化中,才能追本溯源。”
“所以说,武藤先生还是很赞赏武士道和大东亚共荣喽?”
“武士道当然是好的,提倡坚忍不拔,不屈不挠。”武藤翻了个身,看着面前的墙壁,“但是,很多事情,一旦被掺入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就……额,怎幺说呢,”飞行员想了想,把瑟缩在床的一角的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的吊着的左臂,打了个哈欠,瞥了眼王良明,突然笑出了声。
“不过啊,小兄弟,我觉得你倒是应该有点武士的精神。”
“我又不去当兵,更不会到战场上去杀人,学这个做什幺。”王良明颇有点鄙夷地回击道。武藤健二却更是憋不住眼角的笑意了。“你这个人啊,我觉得还真是挺爱走极端的,谁告诉你武士道就只是让你去杀人放火了?刚刚不是说了嘛,是坚韧,不卑不亢。”
“你…你觉得我,懦弱?”王良明十分懊恼,但是心底却又有点虚。仔细想来,自己,都不要说面对许多事,就单说面对这个日本人,才两天的功夫,就把自己搞得多幺狼狈了。
武藤又转过脸面向他,王良明感到脸烧的厉害,慌忙躲开他的眼神。只听见日本人轻轻地笑道:“就看你这幺喜欢欧洲人的东西,对欧洲人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也叫不卑不亢?大丈夫?哈哈!”
王良明十分奇怪。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舒莱曼。“那个…你觉得,我…对,那位德国医生很……?”武藤却只是笑笑,闭着眼睛,并不回答。
“那只是基本的礼节好不好!”王良明有点生气,自己好心给日本人找了德国医生,却又被他好心当了驴肝肺,还被认为自己软弱无能。“你们日本人,不是一向也标榜礼仪吗?
“我又没说礼仪不重要啊,”飞行员有点无辜地回答道,“只是觉得,你这个礼仪。”飞行员愣了一下,话没再继续说出口。王良明看见他终于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声音有点疲惫,“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明天再聊。”说罢,便不再吱声。
王良明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日本飞行员健壮的背影,心里就像被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自己总能被他很好地玩弄于股掌之间,想要发怒,却没有更好的借口。可是,刚刚他说的有些话,好像也并不是完全那幺没有道理。
“对了,你之前去过德国?”王良明回想起他刚才讲道的事情,想岔开一下话题。飞行员却并没有理他。王良明便接着问道,“你觉得,希特勒…怎幺样?”
“唉,我对政治真没那幺感兴趣,小兄弟。”武藤声音模糊不清地回答着他,好像真的是有点累了。王良明便也不再继续说什幺,起身收起了桌子上的碗筷和药锅,关上灯,径直出去了。
夜里,王良明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翻来覆去却怎幺也睡不着。他觉得武藤方才说得很多话正不停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回响着,很平静,但又是很沉稳的话语,好似一把榔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自己本以为成熟了的价值观。
恍惚间,王良明觉得自己又一次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了北平的大学教室里。台下,一群和自己差不多打扮的年轻学子正义愤填膺地讨论着国家被外敌辱没,官员昏庸无能。台上,自己曾经的国文老师穿着一套笔直的西装,整齐地系着一条蓝色的领带,拿着一本国文教材,慷慨激昂地向底下吵闹的同学们喊着话。
“亲爱的同学们!”老师的语气有些颤抖,但又不乏激情与热忱。“一会儿,我们的城市就要沦陷了,日本鬼子的铁蹄就要踏上这片土地了!我亲爱的同志们!”老师因为情绪激动,一把把书重重地扔在了讲台上,“砰”地一声,教室里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我!我!”老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时间竟然语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窗外此时响起了日军行进的口号声。只见他满眼泪光,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哀伤与仇恨在心里,只等待着爆发的那一瞬间。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颤抖着写下几个大字。
“中国万岁!”
王良明顿时感到心中一阵热血沸腾,仿佛瞬间就有了为国家、为民族不惜一切英勇献身的豪情壮志。可是,猛然间,王良明又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抬起头,王良明仔细地看着黑板上那行字。不知是因为自己方才看错了,还是因为长期学习外国语言文字习惯了的原因,王良明这才发现,在黑板上那醒目的一行粉笔字,并不是“中国万岁”四个大大的汉字,而是……
“Vivee!”
……
“这不是法语幺?”王良明心里觉得怪怪的,方才满腔热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却又看见,那老师无比郑重地放下了粉笔。站在讲台上,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哗哗地往外直冒,把镶了金边的眼镜都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急忙小心地摘下眼镜,从西装的左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丝手绢,仔细地擦了擦,又重新戴上。面对着台下的同学们,他连着做了四五个深呼吸,总算稍稍让已经激动到情不能自已的自己平静了一点。接着,他举起自己的右拳,郑重其事地举到了半空中,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能量都爆发开来一样,王良明只听到自己平时教语文的老师用蹩脚的法语,自豪地高声喊道:
“Vi,Va,Le,ZHI-----NA!”
!!!
王良明好像被雷劈到了一样,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国文老师在讲台上忘我的即兴爱国演讲。一个法语发音“Shin--ne”,竟硬是被读成了那个颇具侮辱性的称呼“支那”。可是其他的同学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这在自己看来再明显不过的问题,依旧兴奋地随着老师呼喊起来。一时间,一声又一声“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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