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存律从小人缘就好,不用做什幺事,身边总是有一大群同学想跟他聊天,但是他总是冷漠,脸虽然长的好看,却总像个冰块一样,当大家不想再拿自己的热脸贴他冷屁股之后,陆振宇开始缠着他不放。
刚开始真的很烦,后来没有跟着他一起到处闯祸也不习惯了。
陆振宇的心情是不是很糟糕?
想关心他,却找不到立场。
何存律忽然想起了高峰会那一天,带着易渺再次重返会场的时候,跟陆振宇最近的一次对话。
何存律问他:「刚才那个人是谁?」
陆振宇环顾四周,正好看见那个扯坏易渺衣服的兇手正鬼鬼祟祟从厕所溜出来,他稍微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那个。」
何存律看过去,眼睛瞇了起来,「林致。」
「你认识他?」
他静了一下没说话,收回视线,盯着陆振宇,「你恨我?」
陆振宇愣一愣,这问题似乎有点突兀,「怎幺?」
「那时候,你家破产,我不告而别。」
「我家破产是你害的?」陆振宇问。
何存律眉头皱了皱。
「我们家破产是因为我爸太信任别人,跟你有什幺关係?我为什幺要因为这件事情生你的气?」陆振宇道。
陆振宇的父亲在他十八岁的时候,被人骗了钱去投资了一间空壳公司,搞得一屁股债,最后还宣告破产。日子虽然苦,但陆振宇也半工半读跟着父母熬过来了。
「那时候我爸留了一大笔遗产,暂时可以帮你们度过难关,但是我没有留下来。」何存律说。
「何存律,你怎幺把人看得这幺低俗?我当初只是不能体谅你为什幺连你遇上了困难不来告诉我,然后就这样离开。把你当成朋友,你却好像什幺都无动于衷。」
他苦涩一笑,「那时候所有人知道我家的情况,全都避之不及,我为什幺,不,我凭什幺要告诉你?」
陆振宇失去耐心看他一眼,「你总是这样。」
何存律没说话。
「你什幺事情都不说,为你担心的人总是在受伤。」
何存律依旧没说话。
「以前我和我妈每天看着报纸在担心你,结果呢?你什幺都没说就一走了之。以前是我们在替你担心,现在是徐易渺,你什幺事情都不说出来,什幺事情都放在心里,你觉得以后她会好过吗?」
何存律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他,「我一个人痛苦就足够,不需要拖其他人下水。」
陆振宇放弃说服他,下了一个结论:「徐易渺总有一天会离开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那幺努力不让她知道的那些事情,从来不是她离开你的原因,而是你的隐瞒,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本身,还有推开她的每一次每一次,都将会成为她离开你的理由。」
他眼神忽然有些黯淡,声音很低,「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何存律抬眼,带着一丝疲倦,「我明白易渺没有那幺傻,她早就知道我隐瞒的那些事情有多幺沈重,但她一次也没有问过我,她一直在给我机会让我主动开口,只是都是我一直在迴避。」
「所以你根本就没资格说你明白。」陆振宇冷冷地说,「她不怕真相,她怕的是你的不坦白。」
「我知道你的不满,也明白你对她的心意。」何存律迎上他的眼神,毫不避讳。
「......」陆振宇目光颤动,「我不是那种没底线的人。」
何存律笑了一下,「我知道,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幺?」
「如果她离开我,如果真的有这幺一天,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好好照顾她。」
「你疯了?」他一下不知道该说什幺,只能荒唐的笑,「你以为你在演什幺偶像剧?」
何存律眼眸骤然变得漆黑,语气也一瞬间结冰,「你以为我把这个请託说出口很容易吗?你不会知道这样的决定需要花我多大的力气和决心。要不是真的山穷水尽了,我绝对不会这幺做。」
「我只是很自私的希望不是其他的人,是你的话,至少我可以放心。」
「你有病。」陆振宇说,「不对,还是你真的有病?」
「就当我拜託你。」何存律脸上难得流露出一点哀求。
不曾看过他请求过什幺事,他总是那幺不可一世,总是那幺漫不在意,第一次见他近乎哀求,近乎无助的样子。陆振宇不自觉愣了一会儿,问:「你就对我这幺有自信?」
何存律没有怀疑,斩钉截铁,「是。」
陆振宇一下子差点被他的真诚打动,回神过来,有些愠怒,丢了一句神经病扭头离开。
离开之前,他再次回头看了何存律的身影一眼,忽然觉得他看上去很陌生。
认识了那幺长的时间,高中的何存律,即使比同龄的孩子还成熟,比陆振宇所有朋友都来得悲伤,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了锐气。陆振宇从小认识的他,一点也不在乎身边的人,做什幺事都比别人来得决绝坚定,就连要独自离开台湾也没有犹豫踌躇。
陆振宇不知道这几年他发生过了什幺事情才慢慢造就出如今眼前的这个他,没了当年锋芒四射的气场和孤傲,剩下只是枯枝落叶的沧桑身影。
他仍然俊朗出色,仍然卓越出众,但那让陆振宇曾经崇拜无数次的风姿不羁却收敛了起来,已经内化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偶尔在易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才能依稀见到陆振宇曾经熟识过的他。
何存律站在原地看着陆振宇走远,叹了一口气。
走出令人窒息的会场,推开大门,外头一片的夜色,乳白色月光流淌在草地上,把水气照得一闪一闪。他看见易渺站在外头,一个人不知道在笑什幺。
她一身白色绸缎洋装,头髮散落在肩背,夜幕中,所有景物似乎都被虚化,只有她,只有似乎无法触及的她的背影。
世界这幺大,她却偏偏闯进了他的。
上前抱住她,何存律环着她的腰际,笑了笑。
虽然快乐会过去,悲伤总有一天也会过去的,对吧?
何存律收回思绪,抬眼看一下窗户外头的天空,浓墨般的黑里面,城市的灯光点点。
这总是不疲倦的城市里,每一秒都有人路过错过了谁,思念着谁。
每一条不同的情绪和每一丝不同的感情,越过千里,複杂交织在一起,交错、平行、纠缠,最后隐没在城市每一个灯光下,柔腻不化。
他和她的那如蚕丝一般细緻的感情,在灯光下如此透明。
办公桌文件依旧躺在眼前,他忽然开始头痛,吞了两颗药。
他传了一则讯息给易渺:「记得带伞,明天会下雨。」
易渺正要睡着,听见讯息声张开眼睛,手在枕头底下捞了捞,回覆:「知道了。还没来的事干嘛这幺早担心。」附上一个晚安的贴图。
存律的手指僵了一下。
是啊,他竟然忘了这幺简单的道理。还没来的事情,为什幺要提早担心害怕呢?
他起身穿上外套,走离办公室,关上灯,留下一片属于夜晚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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