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后遗症 (3)（2 / 2）

何存律的声音很温柔，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低沈嗓音像是小时候抱着的泰迪熊，温柔的陪她入睡。

『不怕不怕，魔鬼不可怕，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睡一觉雨就停了。

睡一觉天就亮了。

睡一觉就都没事了。

睡一觉......他就会回来了。

但每个早晨，她望着身边空下的位置，心里只有失落。

日月升升落落，季节更迭交替，易渺在经营咖啡厅的忙碌生活中度过了一个年头。

一年过后，好像没有什幺改变，一切都像退潮后的海平面，风平浪静，平淡如昔，但好像又有什幺不一样了，易渺的心像风吹过的沙，散了一地，破碎又空洞。

易渺觉得世界还是她熟识的样子，时间绝对不会从她身上带走什幺，她绝对不会让时间改变她的一分一毫。

不过为了生活方便，易渺还是得屈服一些，例如，她学起了开车。

「右边一点啦！」陆振宇拉着车顶扶手，「妳后面有一台机车！」

「煞车踩轻一点！」

易渺手握着方向盘，忍不住喊：「你给我安静！」

陆振宇抿抿嘴，安静不到两秒又说：「右转灯！」

「我有驾照！」她生气地打灯说。

「妳驾龄才一个礼拜！」

「......」

她把车停在默宛楼下，下逐客令，「下车下车。」

「记得打方向灯。」他说，「多注意后照镜，那不是拿来装饰用的。」

「拜拜。」易渺朝他挥手，「谢谢你借我车。」

她才刚拿到驾照一个礼拜，踩油门都会不小心太大力，前阵子去试新车，差点把那台toyota开到水沟里。

她趴在方向盘上认路，这里到底是哪里？上次来的时候这个麦当劳明明就很小间，什幺时候长大这幺多，还变成独栋？

以前坐在副驾都不记方向，现在终于自食恶果。

她跟着导航走，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她硬是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到。

「姐姐！」

才刚下车，小孩就围了上来。

「姐姐！妳怎幺现在才来，太阳都要下山了。」

「姐姐！玩具勒？」

「姐姐！今天讲什幺故事？」

易渺哭笑不得，带着他们到医院大厅里面，围着一圈準备说故事。

「今天没有饮料，只有饼乾，院长说如果再给你们喝汽水，我下次就不能再来了。」

孩子们哀怨声四起。

这间儿童医院在上礼拜才刚迁新址，把孩子从原本地方接过来才三天不到，现在这个位置环境比较安静，旁边都是住宅区，对孩子来说其实也比较好。

易渺每个礼拜都会抽空和他们说说故事，玩玩捉迷藏。

说故事说到一半，她看到小西一个人坐在旁边，表情很空洞。

小西是天生肾脏不好的五岁女孩，要每个月回来检查或是手术。她从小没有妈妈，爸爸也因为忙着赚她的医药费，没什幺时间来医院看她。

「小西怎幺了？」易渺摸摸她的头问。

「爸爸说今天要来看我的，可是现在还没来。」

「等一下就来了。」易渺说，「再等一下就好了。」

小西忽然想到了什幺，问：「姐姐，妳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吗？医生说她去天上，爸爸说她变成星星了，妈妈为什幺下来陪我玩？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都在地上，只有我的妈妈在天上吗？」

易渺被问得一时语塞，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小西的妈妈比较特别，会在天上看着妳，比其他的妈妈更厉害，还会帮小西检查身体，让小西维持健康，不会再生病了。」

「我不想要妈妈特别，我只想要妈妈回来。」

她有点鼻酸，拉着她的小手，「小西只要乖乖的，妈妈会在梦里面回来看看妳。」

「易渺姐姐，也有人去梦里面找妳吗？」

她点点头，「有呀，每天每天。」

「是一个大帅哥吗？」小西好奇地问。

易渺忍不住笑，「应该算是吧。」

小西问：「是不是那个之前跟妳来过的哥哥？」

「......妳怎幺还记得？」

两年之前，她才三岁而已。

「那个哥哥抱着我讲过很多次故事！其他小朋友跟我说的。他们还说你们以前一起来找我们玩过。」

「......他来过很多次？」

小西点点头，指指旁边的一个大女孩，「敏秀他们告诉我的。」

小西又问：「那个哥哥也跟我的妈妈一样特别吗？所以只会在梦里面去找妳？」

易渺盯着她水亮亮的大眼睛，喉咙有点乾涩，声音变得很小，「是啊，他对我来说也很特别很特别。」

小西点点头，易渺拍拍她的肩膀，说：「爸爸等一下就会过来，先跟我们一起去玩鬼抓人好不好？」

耗了一整个上午在儿童医院，中午易渺开着陆振宇的车去找立婷。

餐厅里面的食物味道很香，易渺闻了肚子开始乱叫起来。

「小妍希呢？」易渺看只有立婷一个人，不由得问。

小妍希是立婷和陈晓的孩子，五个月大，他们把名字取得很懒惰，直接用现成的。不过小妍希长得真的很可爱，脸颊白白嫩嫩，奶气奶气胖呼呼的。

「她爸爸带她去动物园玩。」立婷说，「那小鬼不知道为什幺最近特别喜欢黏着她爸。」

易渺笑了一会，问：「今天找我有什幺事？」

「没什幺事，就想关心妳最近过得好不好。当妈妈以后变得好容易操心，盯着小孩还不够，还一直挂念妳，一直想知道妳过得好不好。」

易渺哑然失笑，真是母爱泛滥，「我是个大人了好吗？不用担心我。」

「妳一个人，正常人都会担心！都过了一年多，我以为妳会搬回台北住，结果还是住在那个山上，经营妳那个咖啡厅。」

「一个人很自由啊，我只要想到要是我是妳，出门一直想着準备小孩的东西我就头大。」

「少来，妳明明就很喜欢孩子，还一天到晚去育幼院。」

死陆振宇，大嘴巴。

易渺拍拍她的手，「反正妳不用担心我。」

菜还没上桌，旁边来了一群人进来找位置坐，但位置不够，只好和她们併在一起。

那群人并不是很友善，没有礼貌地询问易渺和立婷，就直接拉了椅子过去，椅子上还披着立婷的外套。

立婷喂了一声，其中一人表情荒唐地问：「干什幺？借张椅子不行吗？」

「你没有问过我们。」立婷道。

「只不过是个位置，要这幺认真啊？看不惯就走！让位我们也方便。」

立婷还想争，把椅子上的外套抽回来，易渺拿起包包拉住她，「不要理这种人。」

她看着易渺準备离开，忿忿不平地说：「应该走的不是我们！」

易渺拉着她的手忽然放下，整个人僵了那幺多秒钟。

她把包包放回位置上，坐下来坦然一笑，「是啊，应该走的不是我们。」

立婷以为她生气了，悻悻然地坐下，「生气了？不是呀，应该走的本来就不是我们。而且我不想我们难得出来被破坏兴致。」

语落立婷又瞪了隔壁一眼，那边已经没在注意她们这里，正专心在讨论菜单。

易渺摇摇头，「没生气，只是想到有人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上了菜后，她胃口突然变得很好，又去柜檯多叫了一些。立婷见到她大吃特吃，装的很饿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她又想到谁了。

立婷有点懊恼，却又不知道该怎幺安慰她。

『慢慢吃，不急。』易渺耳边又响起了他的声音。

她听话慢了下来。

饭后，陈晓开着车来载立婷，问易渺要不要顺道送她回去，但易渺拒绝了。

「我等一下要去超市买东西，你们先走吧。」易渺站在车窗前对立婷说。小妍希被妈妈抱着，朝着易渺挥挥小手，易渺笑着戳戳她的脸，「妍希再见，阿姨下次带礼物去找妳玩。」

陈晓探过头来说：「那妳自己小心一点，我们先走了。」

易渺点点头，站在餐厅门口送走这幸福的一家人，望着他们的车驶远，才回过身往公车站牌走。

这一年里，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习惯拨通电话给他，也许知道那头不会在有人接通，但这样的动作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日子过得再快，她总是一直相信，她睡一觉起来，他就会回来了。

但是醒来那幺多次，他还是没回来。

易渺还是没等到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