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样50（2 / 2）

「我明天带明子过来。」

「不、不要。」户川明美一脸恐惧用力摇着头，「医院病菌多，小孩子抵抗力差，不要带明子过来…」万一明子也像她一样看似健康，其实抵抗力比谁都差…万一明子比她还早离开这个世界…

不要，就算看不到明子，只要她健健康康…

「…。」可是妳是她妈妈啊…宗一郎说不出这幺惨忍的话，只能努力想出让户川开心的另一条办法。「我…」

转念决定让户川高兴，他决定先压下脱口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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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母亲节。

宗一郎例行探望户川明美时，除了特别带了水果茶和小蛋糕外，另外又带了一份特别礼物。

「这是…」户川明美看着包装精美的礼盒，疑惑的看向宗一郎。

「我和明子送妳的礼物。」宗一郎微微一笑，希望这份礼物多少能减轻户川对女儿的思念，趋赶对死亡的恐惧还有不被人知的寂寞。

户川明美仔细拆开礼物，心，瞬间被温柔填满。

礼物不贵，却看得出宗一郎的用心│一台录放音机和录过音的卡带。

在怂恿眼神下，户川明美将卡带放进录放音机，按下开关键，就听见思念许久的童音。

「妈咪，妳还好吗？我是明子，爸爸在旁边，他告诉我这是录放音机，好神奇哦，只要对着它说话就可以让妈咪听见耶，妈咪，我好想妳，好想妳，妳要快点回来哦…妈咪，我爱妳，还有，母亲节快乐呦，妈咪，我好爱、好爱妳。」

接下来是宗一郎略显羞涩的轻咳声，没有问候就开始一段熟悉的文字。

「追忆似水年华，作者为法国的普鲁斯特。第一部在斯万家那边第一卷贡布雷第一章：在很长一段时期裏，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有时候，蜡烛才灭，我随即合上眼皮，都来不及咕哝一句：“我要睡着了。”半小时之后，我才想到应该睡觉…」

户川明美微微閤起眼，倘佯在每字每句里的浓情，感动到眼含泪光。

宗一郎趁机拿出她以前买的精美玻璃杯，倒入冰凉的水果茶，再切了一小块蛋糕，递给户川明美。

两个人就像任何位于街角的咖啡厅里随处可见的恋人，渡过一个懒散、平凡又幸福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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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白，纯白，一块块惨白，似乎白色已经成为医院的最佳注解。

与走廊外喧哗的人潮及刺鼻药水味瀰漫相比，户川所在的病房就显得祥和洁净。

每次注视插满全身的管子及四週不知名的冰冷仪器，除了心疼更有满满的愧疚。

我到底给予妳什幺？

在妳将逝的生命之前，我真的给予妳所渴望得到的宝物吗？

妳真的快乐吗？

每次在冰冷无语的医院，每次触及户川日渐萎缩的身体，宗一郎总是不断责问相同的问题。

答案却日复一日沉浅、搁置。

宗一郎只有竭尽所能陪在户川明美身旁，为犯下无可弥补的错误赎罪。

他将明子托付母亲照料，每天清晨及傍晚以及空堂时间都準时出现在医院。

伴随煎熬及辛劳，整个人也跟着户川明美瘦了一大圈。

这份细心无为不至的温柔照顾，看在旁人的眼底，总是为他俩鹣鲽情深而深深感动。

「明美。」宗一郎捧着几乎溢出胸怀的鸢尾兰走进病房。

户川明美接过花束，亲吻般将鼻端凑向花瓣，满溢花香里，唇畔绽开一朵纯真笑花。「鸢尾兰好漂亮，老师，谢谢你。」

「爱丽丝花坊右边的转角，半年前开了一间独彩画廊，最近正在举办梵谷作品展，店老闆特地进了一批鸢尾兰，他说明天还会进一批台湾新品种的彩色海芋，虽然还没亲眼看见，我想应该非常的漂亮吧。」

宗一郎心疼明美每天待在单调的白色病房里，来访时不忘买一束色彩豔丽的鲜花。

或许，他在心底以为藉由缤纷色彩，能够阻御惨白入侵户川逐渐枯竭的生命。

「梵谷吗？我好像很久、很久没去画廊了…」户川明美若有所思盯凝遍布鸢兰花瓣，深深浅浅的紫蓝色，喉音般细细呓语却流溢强烈的怀念及渴望。

宗一郎不自觉垂下眼睑，「…明美，我出去装个水，马上就回来。」

勉强挤出笑容，他拿起插满玫瑰的花瓶就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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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才自动閤起，再也难忍袭捲全身的疲惫稍稍贴在门板，宗一郎低下头，似乎吁了口长长的气。

红玫瑰无法进伫视野半吋，被眼睑垂覆的眸光尽是无法言喻的悲哀色泽。

「杉浦先生，您来了。」

宗一郎受到惊吓般抬起头，认出眼前的人时，微微牵笑。「本田护理长，妳好。」

本田含笑点了点头，视线却落向依旧鲜豔的红玫瑰。

每当见到杉浦先生刻意不让妻子瞧见枯萎花束的细心，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杉浦太太前前后后住院出院，已经二年了吧？

二年不算长也不算短，却足以考验感情的持久度，尤其在另一半生病的特殊情况。

照顾年长、生病或临终的人是一件苦事，她看太多因久病缠身的夫妻最后失和、甚至口出恶言，也有中途就轻言放弃的例子。

只要是普通人，总有疲累及厌倦的那刻来临。

就连她还是护士时也不例外，一开始温柔对待病患的热诚，也随时间逐渐麻痺。

然而，杉浦不造作的温柔及体贴，却再次唤醒早已遗忘的同情心。

如果不是强烈爱意支持，极难维持不变吧？

宗一郎感激地微微一笑。「非常感谢妳们平时费心费力照料我太太，谢谢。」

她连忙挥挥手，「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谢谢。」宗一郎不知如何以对，仍旧回以客气微笑。

「对了，杉浦先生，你是不是又瘦了？」

「……是吗？」宗一郎疑惑地瞇起眼看着胸襟。

最近他穿起衣服是感觉变得有点宽鬆…不过比起户川来…

毫不自觉的哀伤神情惹来本田心疼地叹了口气。「或许这是我的职业病，不过请为您自己及尊夫人好好保重身体，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累的话稍稍休息也是为了关心你的人着想。」

感觉内心一隅再度抽离，宗一郎静静浮起不切实际的微笑。「…谢谢妳的关心，我会好好照料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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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兰一插好，亮丽紫红果然替病房染上生动光泽。

户川明美静默不语注视着鲜明的蓝紫色花瓣，心，开始发痛。

老师每天都会带一束鲜花过来，红色或者黄色漏斗状花形的郁金香、蓝色矢车菊、紫色瓜叶菊、淡橘色的君子兰、绿色的拖鞋兰…金黄色向日葵…

彷彿想採集世界上全部的颜色送她，却独缺白色及黑色。

细腻体贴益发突显不自然的禁忌话题，逼迫她在夜深人静注视鲜花时，不得不探索生命的意义、残余的时间、以及对老师的那份…爱。

其实她喜欢白色花种远胜其他颜色，因为白色洁净、宁谧，简简单单却耐人寻味。

而且…白色就像老师…

「老师。」

「嗯？怎幺了？」

户川明美倾着头微微一笑，眼神因回忆染上甜美色彩。「可不可以再穿一次白衬衫，送我一大束、一大束的百合花？」

她好想再看最后一眼。

好想静静地，细细地，重新凝视老师像大天使迷加勒捧满大把的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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