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佩琳题的字,”石寒解释道,“这片林子是她种的,亭子也是她着人建的。当初请我给这亭子命名,我躲懒,索性都由着她去了,便有了这块匾。”
竟这样纵容姚掌事?不怕这寒石山庄改姓姚吗?杨谨暗自替女庄主担起心来。
她深觉姚佩琳与石寒的关系很奇怪,很难捉摸。
杨谨困惑的当儿,石寒已经挥退了一众侍女:“你们都退下吧。何时唤你们,何时再来侍候。”
侍女们答应着散去了。
石寒抬头看着那块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谨儿奇怪这个字的写法吗?”
杨谨确实奇怪啊,又生恐提出来,再在女庄主面前露怯闹笑话。她很鄙视自己的不够坦率诚实,红了红脸,道:“是很奇怪。”
石寒呵笑:“也难怪,谨儿你自幼长于江湖,对于’为尊者讳‘这种东西定是没什么了解的。”
何谓“为尊者讳”,杨谨多少能懂得些字面意思,但若说深入的,还有什么规矩与讲究,她既非世家子弟,又从没接受过正统的书塾教育,到哪里知道去?
她原本一腔火热,幻想着她人生的第一场爱情,却不料女庄主无意之中,搂头盖脑又泼了一盆冷水,将她心中的火焰瞬间熄个彻底。
“嗯……我生下来就没爹娘,也没读过书,不懂得那些规矩。”杨谨凉冰冰地丢下这句话,第一次没顾忌石寒的心情,迈步入亭,径自在一张坐席上坐下,扯过腰间的小锡酒壶,旋开了壶口。
她闷头猛灌了一口酒,心头的滞闷没觉得好受,反倒更憋得慌了。
什么愿得一心人,什么美好的回忆,终归是她太天真,浑忘了她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是天之骄女,是昔日的公主,什么“天潢贵胄”,什么“幼承庭训”,什么“知书达理”……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而我又算什么?
一个没爹没娘,游荡江湖的野孩子!
书上说“少而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为人生之三大不幸,可反观自己呢?爹娘都没见过,又凭什么去高攀她?
杨谨越想越觉得难过,曾经被她当做自我激励上进的事实,如今却成了她自卑的源头。
她攥着酒壶,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于是,悲哀地发现,她一度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克制,在这个人的面前,通通都去见鬼了。
石寒不知何时坐在了她旁边的坐席上,静静地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地猛灌酒,却什么都没说,更没有阻拦。
然而,女庄主的目光,却是复杂的。如果杨谨此刻能够认真地读一读那深邃的目光,或许能够读到更多的内容。
杨谨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没有醇香,只有辣喉。她倔强地不许自己再掉泪,她觉得那样很没出息,更显得幼稚可笑,于是生生和着酒液,把泪水一起吞了下去。
她甚至怀疑,因为那苦涩的泪水的存在,往日里柔绵醇香的酒液只剩下了辛与辣。
她喝得急,几口就喝尽了酒壶中的秋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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