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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和叶，团簇拥挤缠绕在百叶窗外的栏杆上，暖烘烘的风从窗扇外头吹进来，把那碧绿和淡淡馨香也吹了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纸张沙沙响，扶着眼镜坐在窗边的年轻男人也像是被那碧绿和馨香侵染，满身都是甜丝丝的滋味儿。

邢轩屏住呼吸，垂下眼帘瞧一眼程漻，见他没注意到自己，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满肺腑芬芳和甜美涌入心脏，撩拨得那颗心脏的律动都不太稳定。

春暖花开了。

“程漻。”

程漻缓缓抬起头，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长时间看文件的眼睛好些时候才定住在邢轩脸上。

“在，有什幺事？”

“文件能放这儿吗？”

“当然可以。”

程漻把堆在手边的文件往里挪了挪，让邢轩方便放下东西。

他像是很忙，又低下头看东西，笔尖摩挲着纸张也沙沙地响，邢轩听着，目光从程漻纤细修长的手慢吞吞移到他光洁白皙的后颈，盯着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无处抒发的躁动被吞咽入肚，那躁动有些太不安分了，被人咽下肚的时候还偏要挣扎出一些动静来。邢轩觉得这声音太响了，让他窘迫，让他陷入尴尬的境地。

好在，程漻似乎并没有听到那声响，仍然埋着头继续写写画画，也不知道是他太认真还是邢轩自己心里本来就有鬼。

从窘境里逃脱出来的邢轩倒是镇定许多，坐在一边翻看往年的社团文件。

氛围刚刚好，有微风和花香，与时不时翻动文件的声响相得益彰。

邢轩有些沉迷在这种恰到好处的舒适里头，目光不知不觉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落在程漻因捏着笔身而突出的指节上面。

“程漻，学长。”

程漻耳尖动了动，抬眼看邢轩，神色疑惑。

“还有什幺事情吗？”

邢轩扯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笑，语气随意。

“你又要工作到很晚？”

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工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程漻愣了愣，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微微发酸发红的眼眶，最后把眼镜戴上。

很短的一段时间。

邢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戴着眼镜的程漻是有点儿严肃的，不，不对，也许不应该用‘严肃’这幺一个古板而毫无风情的词语来形容他。

邢轩盯着程漻露出的那一小截后颈，从词汇量贫乏的大脑里努力搜刮出一个词汇。

不是严肃，是禁欲。

戴着眼镜的程漻有点儿禁欲的味道。

金丝边的细框眼镜，长眉薄唇，清润润的一双眼。

摘下眼镜的时候呢，那双眼少了些专注的焦距，显得有些雾蒙蒙的茫然，却愈加清润，像拥了一汪清澈的水，看着人的时候像能浸透人心似的。

程漻是南方人，姑苏那带地方。

邢轩曾在苏州待过几天，那边的人也是和程漻差不多的口音，温和好听的，像那方的水，在一个雾气氤氲、露水盈盈的清晨流过石桥，绕着青砖黛瓦的小镇温柔绵长地流淌。

邢轩这幺想着，程漻便用那温和好听的声音回话了。

“你知道的，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话说完，古怪地笑一声，注视着邢轩。

“你是不是还有什幺事情要和我说？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总觉得你这几天和我疏远了不少，还是因为你谈了女朋友？对不起，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不过我有一次回家，看见你和一个女孩走在一块，是女朋友吗？”

邢轩愣了一下，随即解释。

“还不是女朋友。”

“啊，是还没确定关系？”

“不，不是……”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想要撇清的话到嘴边又艰难地咽下了肚。

是不是个男人？确实是自己想要谈的女朋友，怎幺不肯承认了？

邢轩深吸一口气，嘴角牵扯出一个笑。

“对，还没确定关系，所以还不算女朋友。”

“这样啊……”程漻用手背托住半边脸颊，揶揄地看着邢轩。

“还是要趁早确定关系比较好，小心喜欢的小姑娘和其他人跑了。”

邢轩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看一眼程漻，胡乱地点了头，然后和他告了别。

邢轩开门出去的时候，带起窗外的风，呼啦啦一阵吹了些粉扑扑的花瓣进来，有一瓣摇摇晃晃将好落在程漻的手掌心。

程漻捧着，用笔在上面画了颗爱心，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吹出去。

邢轩恰好从窗外路过，比同龄人还要高上许多的背影高大。

程漻愣怔地瞧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等整理完后天要用的文件，再回到校外租的那间公寓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对程漻来说已经比预想中的还要早一些了。

门口的超市还没关门，周围还有许多玻璃窗是透着光的，路旁高高悬起的灯光像个花洒似的洒下昏黄的光，映得程漻的影子长而蜿蜒。

口袋的手机不甘寂寞，到家门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响，程漻边掏钥匙开门边接了那通不甘寂寞的电话。

“阿漻师兄，你那边进展怎幺样？”

“还可以，根据我暂时能够找到的文献和记载叙述，勉强画出了织物粗糙的纹路，后天钱教授过来参展的时候刚好可以拿给她看看。”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顿了顿，程漻清晰地听见唐萌深吸气的声音。

“我说程师兄，谁问你这个进展啦？除了研究研究和研究，你脑子里还能不能装点有营养的东西？”

过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程漻几乎能想象出来唐萌单手叉着腰，朝天翻白眼的画面。

程漻微微笑起来，倒了杯水润了润嗓。

“谈恋爱是有营养的东西吗？我记得你前两天才同你男朋友分手，说是觉得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唐大小姐不顾形象地呸了一声。

“哪里能比啦？我前男友是个花心大萝卜，那时候和我谈着恋爱，还和新来的小学妹发聊骚短信，要不是那天被我不小心看见，我头上那顶绿帽子都要戳到天上去啦！”

程漻弯着眼睛想笑，临到头觉得不太道德，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放低了声音安慰：“是他不晓得珍惜尊重你，分了也好，分了也好。”

唐萌满意地哼了声，开始总结她的恋爱经验。

“所以说，谈恋爱遇见不对的人才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分了才好，哪里需要难过？我是高兴还不及呢！”

程漻没做声，脑袋里却回忆起分手那天晚上喝得烂醉的唐萌，趴在大排档油腻腻的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萌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程漻听的，听程漻不做声了，以为他还在意那件糟糕透顶的往事，脑袋里亮起了红灯，急忙打了个转儿，开始转移话题：“我看阿轩就很好，做事认真，又很热情，有爱心，而且我觉得他对你有好感，要不然也不会整天围在你身边转。”

程漻默了，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犹疑。

“你能确定他……”话顿住，程漻望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看，努力从脑海里搜刮出恰当的词。

“你能确定他和我是一类人吗？”

唐萌果然顿了几秒，程漻听着那头空荡荡，只有风刮过的动静，反倒是笑了。

“你想让我找男朋友也想得靠谱些，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和他示好，结果阿轩他不喜欢男人，甚至排斥我这种人，往后我们的关系会如何？小萌，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我一样，也喜欢男人的。”

“可你明明对他也有些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