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紫钗记（上）（2 / 2）

「知道了。」燕如雪说着，一边随着丫环步出了化妆间。

一会儿，乐音传来，乐音之后，是燕如雪的一句轻喃。

「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

「新诗句句，唸来如情话。恨年年灯月，照人孤另，虚渡芳华，梦中人何处也？紫钗初戴，粉脸泛红霞。赖步徘徊，情伤灯月下。为谁憔悴，暗咬银牙。」

舞台上，正是元宵，是谁在元宵灯下等候，盼赋诗的那人？是谁在月下轻叹，求一段刻骨铭心？是燕如雪，是霍小玉，戏与戏子的灵魄重叠，女旦唱的不是歌词，而是自己的心声。她偶然得了新诗一首，未见赋词人，已恋诗中句，从此不需要其他的语言赘述，心就这样失了，给了未曾谋面的李十郎。

燕如雪的歌声惆怅，婉转的进入听者心中，在听戏者心底的某个角落，低低的，轻叹三声无奈。戏子的愁绪憔悴了宾客，让人心折。

绣绣在台下听着，一种战慄的感觉向她袭来，自出嫁那时算起，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燕如雪的歌声，如今再听燕语唱歌，那种久违的感动又再次袭捲了她。

若是能与如此耀眼的星子同台，她又会见到哪番光景？

「惊钗光暗诧，花枝冷月下，似玉蝉倒挂。」另一人的歌声交错进入不同的时空。

绣绣扮的李益登台，燕如雪背对着她，满头青丝衬着紫衣罗裙，也许是因为燕如雪立于灯下的缘故，绣绣觉得她的身影美得不似人间物。

「失钗经厌诈，似月怕流霞，将紫钗借意共话，指鹿为马！」燕如雪仍是背对，但她的歌声宛如珍珠落地，声腔中的圆润全撒落在绣绣眼前。

「小姐，等等！」李益叫住正要提步离去的霍小玉，「我刚刚捡到了一个紫玉钗，妳瞧瞧这是不是妳的？」

燕如雪转身的剎那,绣绣宛如雷殛,她惊讶的看着燕如雪,如果那女子还是燕如雪的话。

少女眼底流情，美眸顾盼，平时的冷静淡漠全然不见蹤影，她花容带笑，定定的看着李益。现在在绣绣眼前的不是燕如雪，是穿越了时空限制，挣脱了虚实的交界线，来到何家戏台的霍小玉。

能入戏至此，这个燕如雪果真不愧对自己「戏子」的身分。

或许是受到燕如雪的影响，绣绣的眼神慢慢的起了变化，变得更加自信不羁，她燕如雪回望的眸子当中看见的不是自己，而是戏中李益的倒影。

他是李益，为爱而狂的少年，他眼中只容得下美若天仙的紫衣女子，再也装不进除她之外的任何事物。

却怎奈，才刚完婚便是远行之日，进京赶考彷彿是当代男子一生中应追求的大业，求功名，求地位，求一个让往后生活更加美好的保障，为此，天下多少有情人心湖起相思，日夜想念直至断了愁肠？

一段《阳关折柳》，两人唱得如泣如诉，难分难捨，让台下的观者都为之心折。

「十郎……」霍小玉敛目轻喃，「须驻步低声再唤夫，待折堤畔柳丝，丝缚君今生挂住奴。」

他们终究是放开了紧紧相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