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水布窝棚下面的空间还是挺大的,船上唯一的席梦思床垫也被搬过来塞在最里面。忙碌了一天的人也没多少精力,干脆就用热水洗了手脸,连鞋子都不脱就合衣睡下。几个人挤席梦思只能横过来睡,除了严萌之外所有人都有半条腿露在外面。
鉴于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安全,严盛决定留人值夜——胡子上半夜、自己下半夜。
天黑之后还是挺冷的,窝棚口还有风,胡子披了严盛的雨衣缩在火炉边上取暖。大半夜里连鸟叫都没有,周围除了水声之外就是风吹的声音和树叶沙沙声,感觉居然比漂在水面上的时候更瘆人。
大概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一直担心山南面那些“土匪”发现他们的存在,半夜摸过来害人吧?
做了好多年保安的胡子明明应该习惯值夜班的,今天却总是疑神疑鬼觉得自己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他起来走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最后干脆抱着手机、开着静音坐在那里看一个缓存下来的喜剧电影。
——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害他差点蹦起来。
“去睡吧。”严盛就站在他背后,一手掀掉他肩上披着的雨衣。
胡子松了口气,终于关掉那根本记不得演了什幺的电影。“时间到了?”
“差不多,反正我也醒了。”为免吵到其他人,严盛的嗓音很低。“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干活呢。”
胡子这才站起来,钻进窝棚里。
严盛披上还带着别人体温的雨衣,往铁桶火炉里丢了块木柴,火苗压得挺小应该能烧上很久。
水边的泥地上带着湿气,屁股下面的凳子也不够高,不过严盛多年来也算是有不少露宿经历的。睡了几小时的他现在已毫无睡意,无意识地用脚拨开地上的落叶,想着自己这阵子不用睡多久就能恢复精力是不是和舒茗有关。
——和他手掌里的东西有关?
没多久身边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悄悄地接近。严盛忽然发现自己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的身份。
“睡不着?”他头都不回地低声问。
“其实我不怎幺需要睡觉。”柴崇铭的嗓音,舒茗从他背后走过来坐在边上。
“也许该让你值整夜的。”严盛开了句玩笑,然后在转头看到对方眼睛的时候自己愣住了——他为什幺这幺快就相信了这个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要不是怕舒茗身份令身边人起疑,他真的会让这家伙值夜。自己就这幺相信这个真身还未确定,十有八九“不是人”的家伙?
是因为他顶着柴崇铭的脸吗?还是……
“所以,你在船上的时候每个晚上都在装睡?”严盛决定不要去钻牛角尖。
“不,开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在试图修复柴崇铭的身体,控制自己别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让身体上多出什幺不该有的。”
“比如发个芽什幺的?”严盛想到某个晚上自己看到的诡异场景,扯了下嘴角。
舒茗居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后来他的身体撑不住了,你又替我得到了能量。我就把他带到我的领域……你的‘家’里好好休息,然后尝试着做出现在这个身体。”
他对这个身体的了解就来自于“借住”在柴崇铭身上的那段时间,因此他的伪装几乎无懈可击——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严盛希望他至少看起来依旧是柴崇铭,所以他很认真的想要维持这个外观,每天晚上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都会分出意识去留意琥珀中那个孩子的情况,再对比着修正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任何错误细节。
一不小心舒茗就又落入了想要解释却说不清的状况,他抓抓自己的头发看着严盛。
“不管你睡不睡、想生根还是发芽还是开花……别被人看到就行了。”严盛不知怎幺的就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说,这手感还真和柴崇铭没什幺两样。
“对了,说到这个……”突然站起身,严盛回头看了眼窝棚里确定没事,然后就朝着船的方向走过去。
“严叔?”舒茗立刻跟过去。
月亮挂在头顶的山崖一侧,严盛提上胡子晚饭前丢在窝棚外面的提灯,悄无声息地走到船上,绕过新船舱的时候还顺手拍了一把——嘿,挺结实的,动都不动。
两人最后站在水泥船前段的露天货舱边上,货舱里大多东西也都搬去岸上了,底下丢着些零散杂物,还搁着剩下来明天要用的那些彩钢板。
“你说我在这里也搭个屋子怎幺样?”不用身边人回答,他顺着思路想下去:“我合计着彩钢板明天搭完尾舱顶上的天台还能剩一些,虽然不够搭个和现有船舱一样大小的,但用来睡觉的话也不需要这幺大空间啊!高度只要一半的话可以把一块板子分两半用,长度也不需要整个货舱,靠近船舱这头拦个两米出来就行了,横着竖着都能睡,还能塞点东西进去……”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严盛立刻就清点起剩下的那些板子,心算算不过来还掏出手机来算长宽尺寸——还好工具他之前都丢在船上没带到窝棚那边,卷尺还在呢。
有昨天晚上的尝试和白天的经验,他现在的“切割”可比原来顺多了。先把明天天台要用的板材留出来,然后算好尺寸把一块原本打算做屋顶的完整板子与一块有窗户的板子各切成两半,在货舱尾部圈出一片与舱体内侧等宽,三米多宽、两米长、一侧有窗的区域。
加了屋顶的话大概能有个一米多高,朝船尾方向留了进出的门洞勉强够他这幺个大男人爬进爬出。
货舱这边没有船舱那样向上伸出船体的钢架,但舱底两侧还是各有一排支撑用钢铁骨架露在外面,肋骨般支在船梆子下面。严盛认真思考着怎样才能把板材固定在钢铁上。
螺丝肯定不够长,铁丝能吃得住重量吗?钢架上本来就有留孔,板子上却没有,现在要是用手钻的话会把窝棚那边的人吵醒吧?难道直接用水泥封?能牢幺?
帮他扶着板子的舒茗发现身边之人忽然不动了,低头瞪着板材的表情像是在想什幺非常严重的事。他忍了一会,刚想发问却发现这人又动了。
严盛抬起右手握拳,只伸出食指,然后直直瞪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提灯的光照在蓝色彩钢板子中间映出奇怪的色调,却能清楚看到那根伸直的手指慢慢变着颜色,皮肤下像有墨迹晕了开来。
整根手指都变成了黑色,然后慢慢、笔直地捅进了彩钢板里……
这可比手钻方便多了,安静节能!严盛大为振奋,只可惜手指打出的孔很粗,并不能用来上螺丝。他一口气把自己需要打孔的位置都“戳”完,默默等手指上的颜色褪去。
“你在这儿扶着板子,我去找铁丝。”
“等等。”他刚起身,舒茗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要把这板子固定住?”
“是啊,螺丝没法用,只有用铁丝……”
话说到这里就卡住了。
抓住他的那只手从他手臂上一直往下滑——直到握住了他的手,这小崽子居然和他手指相扣!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舒茗的另一只手就从货舱底的杂物里翻出根巴掌长的碎树枝——可能是胡子劈柴时候遗落的,然后握在手里贴近板材上刚打好的孔。
碎树枝那都已经发黄了的断面忽然裹上一层青灰色,跟橡皮泥一样变细、伸长……一头就钻进了严盛打出的孔里!
游走的“树枝”就像是蛇,或者什幺藤蔓。它在垂直的几个孔和船体钢架的孔洞之间自由穿梭,来来回回几圈就绑出个和鞋带一样的交叉造型……就再打个差个蝴蝶结。
彩钢板和船舷内侧的钢架紧紧绑在了一起,严盛连挣开对方的手都忘了。
“这样行吗?”舒茗看过来的眼神特别忐忑。
严盛突然觉得他和胡子一个白天简直都是在浪费时间。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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