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把林如海和林皓好一通夸赞,倒是罕见地只附带着提到了黛玉。1ω23d★an¤mei点
儿女是贾敏的骄傲,但往日听来的夸奖,哪怕是虚情假意的奉承、羡慕嫉妒的酸话,都没有此刻贾母所言让她觉得如坐针毡。
因她极少让儿女来贾家的关系,贾母对她是有些不满的,对两个孩子也不过是面儿情,嘴上的疼爱,是比不上养在她跟前的贾宝玉的。
“宝玉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老太婆精力不济,没有管教好他,让他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得近了,若因此妨碍了他的前程婚事,我是难辞其咎。如今我思来想去,政儿是指望不上了,除了打就是骂,若没有我看着,只怕如今不是被他打死就是打残了!而如今,宝玉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快连喘气都不敢了。这家里的大大小小,算来算去,竟没一个指望得上!我也是实在无法了,敏儿,当初你在家里时,我最疼的就是你了,你虽是女儿身,却是跟着你哥哥们一起当男儿教养得,比你两个哥哥,学问也好,教导子女也好,都高出他们一截去。如今,我想把宝玉托付给你和女婿,我也不求他封官拜相,只求他将来能有皓儿一半儿,我老太婆就是将来死了也能瞑目了。”贾母恳切地拉着贾敏的手,越说越悲情,老泪纵横。
贾敏看得心酸又心寒,贾母当年确实很疼她,看她如今为了不争气的子孙这般算计,贾敏作为一个女儿,怎么不心疼?
可是她又不是看不出贾母的算计,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是要把宝玉托付给她和林如海,表面上是为了让他们夫妇教导于他,可实际上,主要目的还是不肯放弃让宝玉娶了黛玉的念头吧。贾母为了贾宝玉这样算计自己的女儿,贾敏能不觉得心寒吗?
贾敏垂眸,看着贾母皮肤松弛的老人的手:“母亲这样说,倒让我无地自容了,学问什么的,我可不敢说做得好。他们男儿所学,与我们女子所学又岂能一样?这世道日新月异,这新的知识和学问年年都不同,我当年学的那一套都过时了,便是黛玉,我如今也只叫她跟着学堂的夫子学,有些东西反倒是她回来了教我,我却是不敢给她灌输我的老思想的。更别提皓儿了,我只管他衣食起居,功课学业自有我们老爷管教。我记得二哥的学问做得是极好的,不过是宝玉怕他责骂,太过紧张才会表现得不好,二哥收一收脾气,好好儿跟宝玉说说,他必然肯听的。宝玉才气灵气样样不缺,二哥必然教得好。”
贾母听了贾敏的推托之词,眼泪都不由得收了几分:“政儿和宝玉的关系若能缓和,我何至于如此操心?他们父子便像是那前世有仇一般,我是再不想宝玉步了珠儿后尘的。敏儿,我这个当母亲的,从来不曾求过你什么,宝玉的事情,算我求你,你把宝玉带回去好好儿教导上两年,等他将来成了亲有了出息,又怎么会忘得了你们姑姑姑丈的恩情呢?”
贾母拿生死的话头相逼,贾敏只好道:“母亲这般说,倒让女儿惶恐,若二哥二嫂放心,等宝玉好了,但凡我们老爷休沐,就把宝玉送到我府上,给他瞧瞧功课,讲解一二。”
“如此这般哪里够?这孩子如今走了弯路,必须及时将他掰回来才好。反正我们两家本就是亲戚里道的,你又是他嫡亲的姑母,亲戚家的孩子走亲戚住宿再正常不过,不如你就将他接回去,就住在你们府上。这学堂我也不要他去了,免得在外面结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我只信得过你,这每日里你能盯着他功课,等女婿回来给他检查功课,这日日求学上进,才能最快地将这孩子导回正途!”
贾敏暗叹,这才是贾母的真正目的吧,贾宝玉耽误的年岁实在太多,就算再在官学里读上两年,先不说他会不会日日准时去上课,听不听讲,只怕也学不出什么来,以他目前的水平来说,根本不可能考得上太学,几等的都不可能。而让她把贾宝玉接回去住,他们夫妻担着责任,必然用心教导,先不说有什么成果,光是“林如海悉心教导两年”这个名头,就够洗清贾宝玉如今被损毁的这些名声了。
更别提,贾宝玉若日日能与黛玉相见,贾敏虽信女儿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会喜欢上贾宝玉,但她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贾宝玉又惯来会讨女孩子欢心,虽是腹中草莽但皮相还是很不差的,这黛玉万一懵懵懂懂之时就真与贾宝玉看对了眼呢?难道真要她棒打鸳鸯不成?
就算退一步来讲,黛玉并没有喜欢上贾宝玉,这贾宝玉与黛玉总是日日在一个屋檐下,外人会怎么想?只怕就默认了贾林两家联姻之事了,到时候有意提亲的,只怕也不敢登门了。若到时候再传出点“两小无猜”、“两情相悦”的话来,只怕也没有哪家愿意棒打鸳鸯来娶个心有所属的媳妇回去。
贾母这是打算一箭双雕啊。
贾敏心寒,把手从贾母的掌心里抽了出来,贾母脸色一沉,心道,难道她体面尊贵了一世,临老了,还要用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来?可为了宝玉,哪怕晚节不保,也只能如此了,只可恨贾敏,她疼了她几十年,如今竟连她这个老母亲求她,也这般拿乔。
贾敏却一时没有说话,眼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贾赦夫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管贾敏应是不应,与他们大房却是无关的。王熙凤倒是有些不安,虽然她是无心,但这话头貌似还是她引起的——但即便不说,贾母也自有办法提出来,但她还是担心贾敏怪她与贾母串通一气。难怪贾琏说她事事强出头,早晚要吃了亏的。
贾敏与贾赦关系算不上亲密,当年贾代善在世时,曾遗憾贾赦和贾政不能换一换,她虽没有附和,但心中也是这般认可的——只当时不知,贾政也是那种表面端方背地里可以做出豢养外室之事的人。
再看贾政和王夫人,一个脸羞得通红,一个脸气得发白,却都如铁蚌一般紧闭着嘴,没有任何反对贾母的意思,可见他们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即便再不甘心,也被贾母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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