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英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塞北苦寒之地,人口本就比中原少许多,外敌来袭,哪里管你男人女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家国,女人也没有后退尖叫的权利。所以,北地的女人都比我们这儿来得强悍,我父亲麾下也是有两个女将军的,但女将军并不好当。男子可以从士卒做起积累功勋慢慢往上爬,而女子多从医士做起,升职不易。自身有本领之外,还得看运气,看上官的容人之量,若遇上那等瞧不起女人的上官,女子哪怕为国捐躯都得不到正眼相待,更别提为她们请封功勋了。”
其他人也俱都沉默了下来,各自去写她们的功课。
黛玉握着笔,却无从下手。她曾经为花落泪,为鸟鸣惊心,享受着安逸的生活,似乎就不知道该追求什么了。甚至有时候见到那些苦寒之地来的没有见识的人,对京城的繁华大惊小怪时,还会觉得他们粗鲁没有教养。
但是人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为此付出自己的汗水、泪水甚至鲜血。
她是可以视金钱为粪土,但这是因为她有了这些粪土,不必日日为了吃穿用度而操心劳神。她可以鄙视为了功名利禄蝇营狗苟不择手段地人,却不能瞧不起为了生存而付出努力劳动的人。
就像贾宝玉,他可以骂别人国贼禄蠹,他可以拿名贵的扇子撕着玩儿,可这难道就表明他人品高洁、淡泊名利了吗?那些东西哪样是他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突然想起林皓曾经回家来说过的一句话,是尉北璀告诉他和尉西凌的,说是,你之所以看不到危险,是因为有人用生命把危险阻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是啊,他们能够安居京城,享受富足的生活,不正是因为边疆海岸都有人用生命为代价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安定吗?
黛玉发呆的时间有点儿久,笔端的墨水滴落下来,在纸上晕成一个黑点。黛玉醒过神来,忙放下笔,拿起帕子就去擦,顿时雪白的帕子上染了一团黑色。
黛玉却愣住了,这块帕子,好像是尉北璀的,她当时擦过眼泪没有还他,竟是下意识地给带回来了。本来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洗干净了还回去,如今却不必再费神去想了——还不回去了。
不过还不还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帕子学堂里多得是,都是统一规制的,有时候搞混了都压根不知道是谁的,有细心的女孩儿会在帕子上绣上记号,不过黛玉从来没绣过,这帕子常见得很,丢了就丢了,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尉西凌和林皓身上都有这样的帕子,两个人都是混着用的,也不知道丢过多少了,家里备着很多,随便他放在哪里,洗净了开水烫过还能再用。
看着手里黑了一团的帕子,黛玉有些发愣,恰外面丫鬟喊众人去用餐,黛玉鬼使神差一样的,就将其收到她的笔匣子里去了,然后和众人一同出去用餐。
众人又在天津休整了一日,这才继续上路。
却说那引起了尉北璀一时注意的薛老爷,早在船上就由军医处理好了伤口,只是伤势颇重,又落水受了惊吓,一时高烧不断,好容易下了船,找了天津的名医来看,虽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后半生只怕缠绵病榻不得起身。
但即便如此,能保住性命,薛老爷也不会再奢求太多了。
他这辈子赚的钱足够子孙三代吃穿不愁,如今正好停下来,回家好好儿教导儿女,这些年在外漂泊够了,倒是一双儿女都丢给妻子教导,女儿还好,为人处世、学问人品样样叫他满意,倒是儿子,顽劣非常,不学无术,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撒手不管的缘故。
至于海商的生意,薛家族里多得是人眼热,到时候交出去就是了,金陵城里的那些生意已足够他们成为一方巨贾了。
薛父因伤不能挪动,在天津调养了好一阵子,倒是家里听说消息,薛太太带着儿女赶了过来探望照顾。
金陵繁华之地,与天津又有不同,且因为海港、军港皆在此的缘故,大街上水师兵士军官屡见不鲜,薛蟠到了金陵倒是安分了许多,每日跟着薛太太和薛宝钗在薛老爷身前侍疾,只是每当薛老爷问及功课学问,都是讷讷不能言,薛老爷又气又急,却也是无可奈何,薛蟠都是能娶妻的人了,性格已定,怕是难以扭转。如今唯盼着他娶一个好妻子能够帮衬着他,他再好好手把手地教他一些生意经,不求他再如何扩展家业,只求他能守成就好。
再看女儿,姿容丰美,知书达理,怎么看怎么满意,年纪如今也不小了,很快便能嫁人了,也应该给她相看人家,既要人品家世配得上她,也希望是个有本事将来能帮衬着些薛蟠的。
晚上跟薛太太提起这事,对于儿子娶妻的人选,薛太太心中并没有成算,倒是女儿这里,她倒是有一点儿想头。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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