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庭仍是加紧展卷而阅,并未抬首,只低回一声:“是呢。”扶瑄也知不好再打扰他,便兀自打起帘子从后屋偷瞧前厅人来人往。只在扶瑄偷瞧的片刻,便有五、六人捧着手中卷来了,来人中有穿着富丽的,也有寒衣避体的,模样有倜傥风流的,亦有怯弱畏缩的,但不约而同的是,每人面上皆是凝重肃然的神情,行至呈放卷轴的木架上时,无一不是双手捧着轻轻献上的,敬畏之色如祭神明,放罢了退步而出,又回眸望了一眼,沉一口气,再扬长而去。
这一波退下去了,又来了一波人,亦是五、六人,如出一辙的情态动作,扶瑄瞧了一会儿,稍觉无聊,正欲罢帘而走,却见这波人里最末一人姗姗来迟,这人眉挺英武,菱角分明,尤是眉下的这对眸子,正直通心绪燃着烈火,虽身着恶衣却毫不自怯,身上透着一股天然自信,扶瑄瞧着这人,也道不明是为何,只觉此人与众不同,便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只见此人不似前些士子般恭敬,步履轻浮,脚跟不落地,行至木架前,也只相当随意地将自己手中卷作向木架上一丢,扶瑄正瞧着,而他紧接着的动作却让扶瑄大吃一惊,只见他在丢下自己的卷作后,旋即抽走了前时木架中原先摆的十来幅卷,神情却极是坦然,犹如取回他自身之物,抱着他人之作扭身便走。扶瑄心觉不妙,退身传唤家仆迂至正门先将此人拦下,而自己则奋身而出自前厅取了那人的卷轴便追了出去。
“站住!”扶瑄一声威喝,于厅门前不远处留住了士子背影。
士子转身,两道斜飞粗眉一下擒住了扶瑄的眸子,却是理直气壮,大声道:“何人叫我?”
扶瑄亦是当仁不让:“在下谢府扶瑄,有几个问题欲请教公子。”
“噢……原是风流才情名满建邺的谢大公子。”士子笑得傲然,道,“在下桓皆,但请指教。”
扶瑄冷声问:“公子手中取走的字,可是你自己的?”
桓皆低首瞧了一眼手中揽着的一大把字卷,笑道:“公子原是想问这个。桓某想来,每日递进王谢府内的拜作众多,府内力所不及,也未能尽然观阅的,唯恐你等公子来了兴致随意翻翻,而剩余的全弃做花泥了。桓某虽自信自己书作绝能脱颖而出,但也敌不过老天有时闭目小寐去了,桓某所为不过是帮着天来裁断,也帮着来府内减轻负累,是做了件应做之事。”
扶瑄听罢,心中微微有些怒了,但面上仍是冷着问:“倘若你后来人也这么想,将你的书卷窃了回去,你作何感想?”
“自古而言,成王败寇,那桓某也认命了,桓某能做的,便是先下手为强。”
“王谢两府既广开士门,便是有意邀天下门士,一视同仁,公正平等,更何况,既是拜王谢门下,遴选裁决的自需是王谢中人,不劳公子费心。”
桓皆却哈哈大笑起来:“我醴阳桓皆,自西北风尘千里而来,只因天下之人皆道王谢二家风流历代,海纳百川,却不料今日一见谢府长公子,如此迂腐,真乃大失所望。”
扶瑄冷目凝盯着桓皆大放厥词,而后者仍是泰然自若无丝毫愧疚之感,扶瑄冷笑一声,不欲与他再费唇舌,便道:“公子既如此笃定自我真理,恕扶瑄直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的书作两府不会看的,请公子带回去,而他人之作不属于公子,也请公子留下。”说罢将手中擒的桓皆拜作朝桓皆脚下一丢,卷轴敲着青砖地掷地有声,一旁的仆从见机也拥上前将桓皆腋下揽着的他人拜作夺了下来,欲驱赶他走。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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