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那天井离开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天井地面并无拖曳痕迹,院墙上青苔也完好无损。纵然刺客直接打昏了秦凤池,带一个成年女子匆忙地翻墙走窗,总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除非秦凤池本人就是刺客,或者她和刺客乃是同谋共犯!
褚楼有种感觉,他现在回去邸店,只怕也见不到秦姑娘了。
他侧耳细听,隐约听到有人声,想必那府里已经闹开。陈知府生死不明,一府父母在府邸遭遇不测,那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天津府设有同知一人通判两人,如果知府出事,则由同知代理诸事,然后遣通判官入京奏禀,同时下令守军关闭城门,下发牒文至提邢司,巡尉捕役就会蜂巢而出,全城搜捕嫌疑人。凶犯如果还在府城,可想而知会像那瓮中的老鳖,想逃跑那是做梦!
秦凤池倒是走得痛快,可却害惨了他!
褚楼越想越愤怒。
那捕房的捕役只要问到邸店,亦或是问到码头,都能查到他和秦凤池是一伙的!他今日来不来,都会被秦凤池牵连,更别提他今日还直闯后院,向那乐班的女班主直接问了秦凤池的下落。
想到这里,褚楼不由琢磨:陈大年究竟死了没有?
陈知府若是死了干净,虽然大家还是会搜捕秦凤池,进而抓他去讯问,但起码不会直接认定秦凤池是刺客。毕竟对方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女娇娘。
但要是陈知府没死……
褚楼痛苦地锤了锤胸口,扶墙往外走。
他还是先回去等人传讯,这时候他人要是不在邸店,只怕天津府同知会直接拿他问罪。
此时已近宵禁,街道空旷昏暗,远处的火光和嘈杂更让人心慌。
邸店门口停了几辆马车,一楼大堂只有三五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聊,掌柜早去歇着了,只有年轻的堂倌靠在柜台旁打着瞌睡。
褚楼没有从正门进去,直接绕去了后院,翻进自己那间客房。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先去旁边敲了敲门,果不其然里头没有一丝声响。
他站在门边,半晌叹了口气,下楼去了。
“跑堂的,你来!”他站在拐角处朝堂倌招手。
小堂倌一下惊醒,忙不迭过来,笑道:“客官有事?”
“我之前回来时,见你瞌睡着,便没惊动你,”褚楼沉吟片刻道,“只是问问你,和我一起的那位小娘子出门可回来了?”
小堂倌听他提及打瞌睡的事,顿时心虚,想了半天道:“那位娘子……小的一天也没离开过大堂,没见娘子回来。倒是她那个小丫头,约莫半个时辰前退房离开了。”
半个时辰……
褚楼眉头蹙起。
小堂倌偷摸瞧他,看他一脸郁气,嗫嚅着不敢多说什么,心里却有些同情。这小郎君啊,定然是被那美艳娘子抛弃了,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可真是绝情。
“这半夜的,后厨还熬了些好汤水,客官可要尝一尝?”
褚楼摆摆手,给了他几个铜子的赏钱,径自上楼去了。
这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情吃宵夜?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要被提去问讯了。
子时过半,褚楼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被一阵急促的擂门声惊醒。他猛地坐起,还来不及反应,客房的门就被“砰”地砸开,一行十来个捕役如狼似虎一般闯了进来。
为首一人腰挎官刀和铁尺,头戴折角璞头,一身皂黑窄袖的吏服,长相凶恶。他一进屋便环视四周,随后就看向正一脸惺忪靠在床头的少年人,视线如铁钩扫过对方惊吓的表情,半晌,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他抱拳对褚楼道:“褚小郎君,赵同知赵大人请你过堂一叙,事不迟疑,小郎君这便起?”
褚楼已彻底清醒,脸上却依然一脸被吵醒的不耐和茫然。
“这位差爷,”他看了看这捕头,一幅隐忍怒气的模样问道,“请问赵大人可说了是何事?深更半夜,我这般衣冠不整,实在——”
那捕头笑着打断他:“府中自然出了大事,郎君还是莫要多问,此时趁夜唤你去,正是为了你好,否则大庭广众之下,我等押你前去府衙,岂不难看?”话语中俨然已带上了威胁。
褚楼默然。
这赵同知,只怕还是顾忌他爹,否则寻常捕役哪有这么客气行事的?
他只得无言下床,勉强披了一件外衣,就被簇拥着押出去了。
邸店大堂空无一人,堂倌掌柜都不知所踪。
褚楼一路上装作无知,朝那捕头探问。
“这位差爷,我晚上还参加了府尊大人的宴席,回来也不过个把时辰,怎么突然来抓我?赵同知唤我问话,那府尊大人呢?我、我父亲同他同朝为官,总要让我见一见府尊大人……”
中年捕头轻轻推他前行,对他的问话过耳不闻,只是动作比之前更轻了些。
褚楼见好既收,不再吭声。
说起来,这帮捕役行动间严谨有度。比起捕役,这帮人更合府军做派。
他按下怀疑,一路来到了府衙。
知府衙门灯火通明,两班衙役目不斜视,堂上肃穆森严。
褚楼进去之前快速看了一眼,见主位空置,一名留短须的官员坐在下首,正俯首看什么。
“大人,人已带到。”那捕头拱手行礼,行动之间格外剽悍有力。
赵同知点头,示意他退开,随即便看向了堂下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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