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祯浑浑噩噩被扶起来,茫然注视着四周一地的尸体,嘴唇颤抖。
其余三人相互对视,其中一年长者狠拍了一下袁祯的脸颊。
“老三,若不想丧命,咱们现在就得跟上去!”
袁祯被他一掌打得清醒过来,看着亲如兄弟的同僚,又看看周围。
另一人握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老三,咱们得赶上去,否则谁知道那许昌顺会不会事后嫁祸?只要留得命在……”
是啊,只要留得命。
袁祯终于彻底清醒。今夜处处都是蹊跷,许昌顺明摆着心里有鬼,干得都是杀人灭口的勾当,他们这是上了贼船了!但就算是贼船,他们也不能中途跳下去,否则到时候不明不白成了替死鬼!
“大哥,”他看着消失在路尽头的骑兵队,“我担心咱们活不到回城。”
“所以我们才更要跟上去,”年长副使摇头:“他们至多往前再行二十里,那里是广通驿站,投宿者都有品级,给他再大的胆儿,他也不敢动手。约莫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二十里之间。我们跟上去,和他在同一条船上,他暂时还不会动手,要是我们掉头回城,等他回来,只怕我们五人都得死。”
“要是我们回去禀告赵同知此事——”他说了一半,也知道不可行。
如今看来,赵同知应当不与许昌顺一伙,但这也意味着赵同知手里无兵,一文弱书生又有何用?
袁祯实不甘心,咬牙道:“实在不行,我们就从西城门出去,绕道往沧州府去!”
年长副使叹气:“来不及了,不说守西门的是许昌顺的亲信,就算我们能出去,他一回来就定我们一个逃兵的罪,一样是个死。”
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半晌,老大抹了把脸:“从军十余载,不如田舍奴啊……”
四个人心情沉重地朝着一地尸体磕了头,这才上马去追大部队。
城外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并无人知晓,而这位年长副使的猜测却十分正确。秦凤池紧赶慢赶,也并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到达广通驿站。假如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探子,兴许此时已经被许昌顺从后头撵上,就地诛杀了。
官道旁是峰峦草树六百里,数千株槐柳疏林。秦凤池一身黑色夜行衣,高高地站在槐树上,头脸皆覆盖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俯视着二十米下方的道路,整个人贴在粗壮的树干上,与夜色树木融为一体。
在他眼皮底下,那支鬼怪一样的骑兵队伍疾驰而过,并没有察觉有一个人,正在一侧的茂密的森林里躲藏。
夜风迎面吹来,秦凤池微微吸气,身形一顿。
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不知为何,秦凤池头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既不是秦松,也不是顾久娘,而是褚楼。
他很快驱散了这股莫名的念头。
褚楼此时应当被关在府城的监牢里,虽然可能受到惊吓,但性命无虞。比起褚楼,他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徒弟,秦松比他更早离开府城,正一路赶去广通驿站,与九府衙门的人会合;他更应该担心顾久娘,对方身为哨人,但没有受过太多训练,不知能否安全脱身;甚至于他自己,都还在野外躲避追杀,难道不值得忧虑?
秦凤池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东西,百无聊赖。他又想象了一下褚楼发现他失踪的反应,遗憾地发现由于他对褚楼了解不深,实在预料不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是普通的生气,还是特别愤怒?
他回忆了一下几年前那次初见,琢磨片刻,觉得这么代入不大妥当。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比陈琛那些纨绔要好些,褚楼对他,总不至于是那种厌恶的愤怒?
再者说,褚楼还当他是“秦姑娘”,而对待一个姑娘,总是要更加宽容些的。
秦凤池不由勾起唇角,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恶趣味。
时间又过去了一炷香,前方终于再次有动静。
秦凤池一动不动,只轻轻嗅了嗅。
风中送来的血腥味突然变得浓烈,就好像刚发生过一场血战。
他目光微凝,直到官道上出现了一支穿着玄黑镶红边捕役服装的队伍出现,才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这支队伍整齐划一,很轻易就能数清楚,足有一千人。队伍中间裹挟着几百府军装扮的人,都用绳索前后串联捆缚,竟然是一炷香之前从这官道上过去的那支轻骑队。
秦凤池这才笑了,捏着手指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如同夜枭的声响。
队伍最前面骑黑马的男子高举起手,队伍立刻就停了下来。
这人一身红色窄袖曳撒,黑色腰带,头戴黑纱三山帽,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身姿挺拔健硕,浓眉凤眼,气质温醇。只见他右手持刀,左手勒住缰绳,腰上还横挎铁尺,这么一身装备,却仍有莫名的文人气。
正是九府衙门一把手,江湖人称活无常——赵义清。
赵无常却满身的疲惫,眉梢眼角都透着倦怠。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崖壁和茂密的森林,翻身下马,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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