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儿的青梅栗子糕做的松软甜糯,颜色清透,就连上面的雕花都比御膳房精致。
江晚儿本打算将秀姐儿传进来嘉奖一番,连戚便撩起眼皮子看她。
啊!昨天那秀姐儿见过她,她怎么给忘了!
江晚儿咬唇憨笑,吩咐今日当值伺候的秋桑:“你去内务府问问有没有什么做点心的模子,而后再加上些银子给这厨娘送过去,她的点心甚好!”
投其所好,于你无用的东西,对别人可能重若千金。
既然是连戚请来的,她自该好好安抚嘛!
梁太妃的宫殿就在她原本住过没两天的坤安宫斜后方,中间隔着一片水波粼粼的太光湖。
“连戚,这太光湖和太明湖是什么关系啊?”倘若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工部幸存的官员说当时找他的人正是雨夜湿滑掉进了太明湖里,至于打捞救人的事情是连戚安排的,她并不知后续如何。
“大齐建筑讲究对称,前朝大殿和坤安宫为中线,两侧所有宫殿,假山湖泊,皆为双数。”
“原是如此,”江晚儿看着湖面沉思了两息,问道:“上次那人,捞出来了么?”
连戚走在撵轿旁没有抬头,半垂着眸子,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回太后娘娘的话,已经被大理寺带走了,您无需太过担忧。”
秋桑在后面提着食盒盯紧自己的脚尖。
太明湖里打捞出来的可不止一具尸体,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阴私了,连掌事说晦气,任何人不许在太后娘娘跟前提起。
他们也明白,这遭不知道又会牵扯出多少沉冤旧事,太后娘娘单纯良善,这些龌龊的事儿不知道也好。
距离梁太妃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江晚儿下了撵轿,梁太妃早得了通传站在现居的青兰宫门口恭候。
江晚儿打量她这宫殿,气派到是挺气派,就是清寡了些,里面伺候的宫人也不多。
“可是内务府没有尽心,哀家怎么看梁太妃这里伺候的人手似乎是不足的?”
梁太妃坐在下首,微微颔首:“是臣妾常年礼佛,不喜喧闹才把人散了的,太后娘娘不必挂心。”
她身后的嬷嬷戚戚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江晚儿岔开话题让秋桑把点心呈上来:“哀家今日是特意来给梁太妃致歉的,梅香宫的事虽说工部难辞其咎,可哀家也有责任。除此之外,还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另择一座太妃宫殿居住?”
梁太妃依旧神色淡淡,不喜不悲:“无妨的,不过是一处栖身之所,臣妾听太后娘娘的安排便好。”
江晚儿暗忖:莫不是吃斋念佛的人都是如此通达?这梁太妃也太好说话了?
直到青梅栗子糕被端上来,江晚儿才在梁太妃脸上看见了一丝情绪波动。
梁太妃道谢的时候有些哽咽,盯着那碟子糕点好一会儿才颤抖着送进了嘴里,轻声道:“宫里是做不出这总味道的,太后娘娘有心了!”
俩人其实交集不多,也没什么共同的话题,小半个时辰都是江晚儿提问,梁太妃作。
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话太多打扰到人家,让人家不喜了?遂没过一会儿就提出了告辞。
但她还没走到撵轿所停的位置,梁太妃身边的嬷嬷就小跑着追了上来。
连戚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江晚儿的斜前方,漠然地看着有些气喘的来人。
“太后娘娘,老奴是梁太妃身边的王嬷嬷,若是惊扰到太后娘娘,还请赎罪。”
江晚儿笑吟吟地让她起身,终究也没为了表示亲和越过连戚,安心地站他身后等那王嬷嬷说明来意。
“太后娘娘是个好人!老奴可否借我家太妃的名义,跟娘娘求个恩典,能让老奴和您单独说上几句?”
江晚儿侧头看连戚,见他眉头都皱起来了,折中道:“连戚随哀家一起过来。”
连戚虽然不怎么赞同她这种做法,倒也没当众反驳,错后半步跟在她身侧,带了王嬷嬷去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她刚停下脚步,王嬷嬷就双膝落地:“太后娘娘!老奴看得出来,您是个心善的!可我们太妃这辈子过得太苦了!老奴求您,把我们太妃也放出宫!老奴求您了!”
江晚儿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平静:“你可知,依照律法,诞育过皇嗣的宫妃是不得出宫的?”
王嬷嬷哭得声泪俱下,娓娓讲述。
昔年,梁太妃和先帝确实是青梅竹马,那青梅栗子糕也是她尚未出嫁时,还未登基的先帝经常买给她的。只是梁太妃性情高傲,先帝既不能给她中宫之位,不能明媒正娶的迎她为妻,她便歇了跟他一生一世的心思。
可先帝到底是个性情偏执的人,强求之后一纸诏书送到了梁府。
珠胎暗结,为了腹中的胎儿,为了她梁府满门,梁太妃妥协,心血和寄托便全部灌注在了昭太子身上。自昭太子因病早夭之后,梁太妃便开始常年与青灯为伴,再没侍过寝,再没动过情。
梁氏是诗礼簪缨的清贵人家,梁太妃的父亲更是大齐桃李满天下的大儒,管中窥豹看清了先帝的本性,在梁太妃进宫后不久便带着一家老幼辞官还乡,远离了京都……
说实话,其实江晚儿听完,对梁太妃做不到感同身受,却对那位昏庸的先帝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这得是多荒淫无道才能逼得最是愚忠的文臣致仕?
青梅竹马他也下的了手用强,还配做个人呢?
别人都觉得她年纪轻轻守了寡可悲至极,江晚儿此刻却无比庆幸:还好她成了个清白的寡妇,不然她只怕忍不住要跟那禽兽不如的玩意儿同归于尽。
但这会儿,江晚儿只能惋惜道:“梁太妃的遭遇哀家也很难过,但是这件事儿哀家真是做不了主的,王嬷嬷另请高明。”
没实力瞎逞能,那不是坑别人就是坑自己!
王嬷嬷似是不敢置信:“太后娘娘,您能垂帘听政!能让前朝的大臣们同意太妃们迁宫离宫的!求您帮帮我家太妃!”
江晚儿给连戚一个眼神,让他把人拽起来,这样跪着也太难看了!
“哀家若说这些事儿都是机缘巧合想必你也不信,但你要好好去捋清楚便一定能知道,这些都只是哀家顺从大局,当出头鸟做的决定,梁太妃的事儿哀家真是无能为力。”
为了撇清干系,她能把自己都黑喽!
王嬷嬷不死心还要再求,连戚忽然捏住她手臂上的麻筋,脸色平静,眼神冰冷:“王嬷嬷,太妃有太妃的难言之隐,太后娘娘也有太妃娘娘的为难之处,您切莫再咄咄相逼才好。”
手下用力,王嬷嬷疼得闷哼,惊恐地看着连戚。
江晚儿从后面贴上来,借着身形的遮掩,拽了拽连戚的后腰处的腰带。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连戚慢慢放开了王嬷嬷,转身俯首看向江晚儿:“太后娘娘,永慈宫还有好些事情等您处理,不如臣先送您回宫?”
……
是夜,太光湖边。
梁太妃带着王嬷嬷遥看乘着月色而来的清隽侍人,手中的纸条攥得死紧。
“臣见过太妃娘娘。”
梁太妃嘴唇哆嗦,颤声问:“你给本宫传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昭儿的死另有隐情?”
连戚看了眼王嬷嬷,她识趣地退到外围望风。临湖而立,他淡声道:“太妃娘娘怕是不记得臣了,多年前臣曾在昭太子身边伺候过,不过当时只是个不起眼的杂役。”
“本宫在问你话!你给本宫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连戚声音平静:“昭太子去世的时候臣并没有资格在近前伺候,这么些年也一直以为他是因病过世,直到前段时间,臣偶然得知,当年是有人蓄意谋害了昭太子。”
“谁?谁害我儿?他……他当时还那么小,还是个孩子!到底是谁!”梁太妃噙着泪问。
连戚摇头,转过身看着梁太妃:“太妃娘娘,此事当年先帝金口下了定论,没有十足的证据,想要推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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