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岐与罗骱到时,已是深夜。
殷将军常驻京中,对京中事宜多有了解,久闻他超脱尘俗、清冷寡欲的清名,而且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位国师大人,故而对他尚有一些印象,而今日相见,却是在婚约下达天下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神情平静,孤冷高洁,与印象中别无二致,就是……嗯?他的视线触及道袍雪氅的领口边,沿着厚密的领口上移,在雪白的绒绒间看到一个浅淡的红印,如同雪地里盛开的梅花,落在他白皙修长的脖颈间,仔细辨认,似是……像吻痕。
殷岐面无表情地把目光移到自家主帅的身上,看着景王殿下心情颇好的样子,总觉得方才发生的事情不太能够拿到明面上来想,而景王跟国师的相处方式也与其他夫妻不同,似乎有哪里不对。
在另一边,罗骱正顺着沈青鸾提出的思路讲到一半。
“……届时由末将带这支兵,殿下坐镇指挥……”
“不。”沈青鸾截断他话,直接道,“我来。”
她说得干脆利落言简意赅:“明日再喝阵,由本王亲自出面,将这场面做得更真一些。”
言下之意……殷岐蓦地看到沈青鸾朝自己望来,无形地印证了心中所想,看来之前的这些布置,果然并不仅止于此。
“无论他信或不信,都要咬钩。”沈青鸾勾了下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应战之后,接下来的事,一分一秒,都容不得可莱依迟疑。”
就在殷岐仔细听从其余布置时,忽地从清亮女声间听到一声轻轻的提醒。
“不要选明日。”
沈青鸾停下话语,转眸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郑玄。
“明日风往西南。”郑玄续了一句。
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郑玄认真的神情中,眸光在他纤密的睫羽间停了一停,脸上毫无濒临战时的觉悟,反而轻轻地笑出了声,问道:“那什么时候刮北风,王妃,嗯?”
郑玄:“……”
旁观的两人:“……”
·
安川城内,七皇子居所。
齐谨行斜倚在床榻边,一手从床榻之上垂落下来,由身侧的太监侍奉着换药包扎。少年郎年纪虽轻,但亦有几分出身皇家的沉着稳重,他闭着眼,呼吸声十分清浅。
太监将药换好,在新的纱布边打了一个精巧的小结,随后将沾血的纱布弃之于盆中,开口唤了一声“殿下”,而后低问:“您是怎么想的?”
齐谨行抬起眼,思索了片刻,道:“我觉得,景王有辅弼我的意图……不,她是有扶持掌控傀儡的心思。”
即便沈青鸾的权欲之心并不大,但仰仗她鼻息生存登位的下一任帝王,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危险忐忑。
“您年幼稚龄,是掰不过这一位的。她如今带您出行,便是索取一个可进可退。进可扫荡西北举兵归,以殿下的名义持大军回京,杜撰计谋,清君之侧,自恃民心军权,逼宫圣人当面。”
齐谨行嗯了一声,接道:“退可为我邀功请赏,索太子之位。而我势单力薄,只能依仗于她。”
“正是。”太监放下铜盆,挨在齐谨行手边,徐徐低语,“五殿下也发疯症,生不如死,岂是在这一位眼皮子下能受害的?景王殿下固然是靠山,可这位靠山,是要讨好得来。”
齐谨行:“愿讨好她的皇室之人,大有人在。动乱又生,若非如此,父皇也不必因她掌权而心忧不已,又不得不用了。”
两人交谈须臾,门窗俱严,火光微颤。
烛火拖出一道昏沉的长影。
及至此刻,忽闻得外面一阵匆促声响。那年长太监放开手上物件儿,起身推开门缝,见到寒风凛冽中,两军士搬着一个黑漆漆的蒙席之物走远。他一转头,猛地看见一人驻足在房门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唬了一跳,借着月色看去,见到乌发高束,一身劲装的景王亲卫,佩剑悬腰牌,并带个蜻蜓点荷花的香囊,脸上无甚表情地站在那里。
老太监躬身礼道:“南侍卫。”
南霜移过目光,拱一拱手:“张公公。”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老太监指了指远去那两名军汉,问道。
南霜答:“不过是送困居于此的孤魂野鬼一程。”
张禄教她说得愈发胆颤,手指都收进袖子里,掌心湿润,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将他与七殿下的谈话听到几分,但又想到方才语声低微谨慎,见她面色无异,又安了安心。
“……那咱家便不扰南侍卫了。”
南霜看着面前的房门渐渐关上,烛火熄灭,正想回返议事堂时,忽地听到房顶之上,一声骤起的低笑。
她身比话语更快,轻若鸿雁般猛蹿上去,稳稳落在瓦列之间,所佩长剑已出鞘半寸,渗出刚饮过血的悚人寒芒。
“什么人!”
话语未落,便见一袭雪白坐在房顶上,齐明珠面庞俊美,露出整齐的牙齿笑了笑。
长剑落入鞘中,南霜颇感莫名其妙地看过去,视线在旁边的酒上转了转,道:“这么大风,医仙大人怎么在这里。”
“医仙大人?”齐明珠重复一遍,不太乐意地伸手拍了拍房顶。“坐,反正你也没事儿,你家王爷估摸着跟郑玄亲热着呢,你别去自讨没趣。"
南霜迟疑了一瞬,松开按剑的手,坐在了齐明珠的身侧。
寒夜之中,熨烫过的酒液散荡出蒙蒙的白雾。
齐明珠递过去一杯酒,道:"南侍卫跟在景王身边这么多年,对她的为人,再了解不过,可否讲给我听听"
南霜抬眼看了看他,略抿一口酒,不答反问:"你信不过"
"不是。"齐明珠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无趣,陪我聊聊。"
风拂酒冷。南霜沉默地看了他片刻。
"好。"
·
成慧道人居于内城,此时早已安歇下了。两位将军也在议事后各自回返。
烛火微晃,荡出一层摇曳的光影。
郑玄抬手解开领口下的系带,将厚重雪氅脱下。
房门吱呀一声,他抬眼时,看到沈青鸾关上房门,卸下银甲,露出里面赤红如火的长袍。
她佩剑压在甲胄之上,剑鞘上盘旋着两只青色的凤凰,雕刻得精致华美,但似乎年岁不短,略带着一些古朴沉淀的气息。
倒是很衬她。郑玄收回目光,抬眼时正与沈青鸾视线相对。
“……昭昭?”
“嗯。”沈青鸾应了一声,“怎么?”
……她这理所当然的样子,差点要让郑玄以为是自己进错了房间。
她去除甲胄和外袍,抬手去握郑玄的手,将他的手拢在掌心里,再抬指去解开他的道袍,低声道:“白日里忘了问你,可有想我?”
她抵着对方的肩,似乎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夜半私语,明知故问。
郑玄按住她的手,放软语气地哄道:“想你。”
国师大人脸皮薄,肯这么说已算是令人意外。沈青鸾心情颇好地亲了亲他,搂着对方的腰,猛地把他抱了起来。
……!
按着她的手的力道忽地重了些,怀里的声音似乎有点儿着急。
“……放我下来,别闹。”
沈青鸾朗笑一声,把他放到床上,施然地解开他的衣带,半臂撑在上方盯着他。
原本就打不过她,这回更反抗不了了。
他内力沉封,动用不了,一手被她握紧,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未果。
“放你下来了。”沈青鸾勾过他发间的一缕清霜,将银丝缠卷在指间,看了半晌,低声道:“好像又长了些。”
她的指节上绕着这一缕霜白,慢慢地摩挲着顺到发尾,目光随之落到略显枯败的末梢之间。
沈青鸾的目光太过专注,那双凤眸沉淀下来,伴着片刻的静默。
她的目光上移过去,落到郑玄的脸上。在不断蔓延而开、沉默深郁的氛围之中,沈青鸾叹了口气,低首吻在他眉间。
“你这个人,口口声声说想我,怎么不知道保护自己,让我这么难过。”
郑玄冷如冰的手指被她握紧,竟也渐渐生出一些温度来,他张开手指,反握回去,与其十指相扣,指腹相贴。
温暖且带有侵略感的气息缠绵深入,将之包围。与他身上的冰冷清寒之气交融在一起,在呼吸时、低语间柔软地散荡开来。
“抱歉。”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在这种距离下才能清晰的听闻。落在耳畔之中,有一种类似于蝴蝶蹁跹而过的恍惚错觉。
微淡的梅香在靠近时逐渐蔓延,有一种幽然的冷柔。
“……是我错了。”对方的声音极其得柔软诚恳,连话语末尾的气音好似一抹没有重量的轻烟,在转瞬间逸散开了。
“再不让你担心,原谅我,好吗?”
沈青鸾并没有真的怪他,但郑玄的态度却很认真,声音放柔时,宛若残冰消融,勾得人呼吸一紧。
哪有什么出尘脱俗、超拔于世,哪有什么天性冷淡、寡语少言,在心爱之人面前,给她全部的温柔,都还怕不够。
沈青鸾喉间干涩,总觉得有一种要把持不住的感觉,偏偏郑玄还毫无自觉,眸光清澈温柔地与她对视。
“你哪是什么贬落凡间的仙人,你简直是……”
沈青鸾下意识地说了半句,将后半句压了下来,她触到对方比常人要低许多的肌肤,将心底翻腾的杂乱情绪隐起,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长清……”
“嗯。”郑玄低低地应道。
“这一仗打完,我们回去成亲。神武军在我手上,谁拦都不好使。”
“……嗯。”
“你看谁顺眼,就让谁坐金殿。齐明钺那个老狐狸,我不陪他演了。”
这话真是大逆不道,她怀里的人可是六世高门,流芳百世的郑家独子,她自己可是满门忠良的沈家将。
可是国师大人还是没有反驳,依旧很轻柔的应了一声。
洒在冰冷肌肤上的气息温暖火热,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还有她低微的、却有一点儿不讲理的话语。
“你不能进郑家的宗祠。”她理不直气也壮地续道,“进我家的。”
作者有话说:沈·酷炫狂霸拽·青鸾。
《霸道王爷爱上我》x
国师:……?
下一更在早上六点,已经定好时了,你们睡,起来再看。
聘礼(二更)
西北之中不比内陆,是向来不辨春冬的。这样的时节,京中应该早已有依依杨柳,柔柔暖风了。
而在这个地方,依旧是黄沙合着寒风一起作乱,刮得人面颊发痛,眼中生泪。
安川城城门紧闭,才破晓,城外玉周的千刀军名将喝阵,擂鼓声声,领头之人骑马踏出,望到城楼之上。
玉周与大启不同,玉周皇室皆是女子接任继位,世世代代如此。而新任玉周之主则是一位皇子,虽冠以可莱的姓氏,在初登基之时却不被认可,若非他文韬武略尚算过关,而人又能打,手下的军士也肯跟随,恐怕并不一定能真的坐稳玉周里王的位置。
至于玉周皇室女子继任的习俗,据说则是因为玉周的皇室血统中,皇子大多数都会在三十五左右因遗传疾病而病故。这类隐疾似乎是无法医治,否则也不会在这几代之内皆如此。便是因此,致使玉周在四海之内,是唯一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国家。
而玉周新主可莱依,这个在他们国土之上可称传奇的男子,登基之初,年仅二十一岁。
千刀军是可莱依亲自领军,但他并未出现在城楼之下。领军在前的围城之人名唤桑郁卓,声名显赫,有百夫莫敌之勇。
他身高八尺,坐在一匹漆黑骏马之上,手握缰绳,浑身披着略显沉重的盔甲,甲胄泛着冷冷寒光,他令众军士在城下擂鼓高喝,用大启官话骂阵。
安川城封闭数日,向来除守城军士外寂然无声,不得军令,从不贸然应敌。而今时不同往日,城头之上,忽地立起赤旗,火凤图腾在旗帜之上挟火燃烧,迎风鼓动飞舞。
一位银甲红衣的将领登楼,因距离稍远,略有些分不出男女。只能看出那人单手按剑,背负银枪,甲胄折出一道冷光,在银甲下的赤袍色泽鲜明,如燃烧着的烈火一般。
桑郁卓仔细凝视,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刀,转首高声道:“再擂鼓!”
冲天鼓声,震耳欲聋。就在鼓声与叫阵之声再起时。城楼之上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中,抬起一只手,将守城军士的重弓收拢于手掌之中,展掌撑拉,从旁侧挽起长弓,张弓搭箭。
箭身纤细冰冷,泛着金属的光泽,尾羽紧凑,中间点着一抹殷红之色。
桑郁卓为人自负,并不认为此人在如此距离之下能击中有长刀在握的自己,他转了转手中刀,用玉周话笑骂了一句,引得周围将士随之附和。
下方一片晦涩难懂的外邦语,而那支搭在弓弦上的长箭将重弓撑开,在修长有力的指间稳了短暂须臾,随着烈风震荡声冲了出去,在半空中切割开尖啸之声。
啸声一起的瞬间,桑郁卓骤感威胁,瞬间变色,他抬刀阻挡,正被长箭钉在刀身之上,巨大到可怖的力道撞上刀身,擦着一侧的锋芒刮过他耳畔,带出脸颊的血痕与耳上豁口,卸力倏地插入地面。
玉周军中一瞬死寂,落针可闻。
桑郁卓格住长箭,猛地一甩刀,顾不上鲜血横流的脸颊与右耳,便窥见刀面上令人悚然的坑洞。
他背后满是冷汗,遍体生寒,就在抬首向城楼之人望去的瞬息之间,另一根长箭几无停顿地冲到面前。
长箭刺面,眼前风冷,死亡近在眼前,逼得浑身麻木不堪。
就在他喉间慢慢涌上铁锈气的时刻,那支飞箭顺着方才刮出的右耳缺口而过,与方才分寸不差地冲了过去,将玉周军中数人擂击的大鼓猛地刺破。
那些叫阵与嘶吼在此刻如笑话一般。
桑郁卓浑身渐渐回过劲来,嗓子里的血气往下压回。那只麻木的手臂使力握住缰绳。他回首看了一眼众军,旋即深吸一口气,抬头高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他的大启官话还算标准,虽有一些玉周的口音,但的确能听清说的是什么。
沈青鸾撂下这把重弓,将之交还给守城军士,抬腿迈开一步,跨上城楼,语气不变地回道。
“大启神武军主帅,沈青鸾。”
她声音清亮,可以轻易传遍城楼上下,落字又准又稳,加之方才那两箭,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暴戾凶气。
围城之军中陷入一种持续的死寂里。
大启名将,堪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沈家之女,以一只冲天而起的祥瑞吉鸟为名,却在年少至今的战役与扫荡之中,留下周边小国无不敬服震怖的阎罗之威,以至于到接近妖魔化的程度。她的战功数不胜数,封无可封,才至女异姓王的位置。
桑郁卓握紧缰绳,喉头滚动,说不出话来。
前几日安川城城门紧闭,众人皆以为并非是此人领军,否则以她的盛名和风格,不必谨慎到这种地步,甚至还有人嘲讽大启“自吹自擂”。如今这迎面两箭,尽展风采,说是天降将星,恐怕也不过如此。
右耳的豁口鲜血稍凝,一切皆发冷,从心至身,莫不感到震颤不已。
就在桑郁卓稳了稳心神,欲说些什么时,城楼之上的那人继续道。
“叫你们的王来见我。”沈青鸾道,“久围不取,自寻灭亡。要我神武军迎战,你——不够资格。”
桑郁卓噎了一下,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就听闻那女子声音又续,在清亮中泛着一股冰冷。
“让可莱依听着,我沈青鸾,要取他的头颅与你玉周的一纸降书,来聘我夫。”
她似乎是丝毫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何不对。
“举目之山河,王妃想要一里,本王便取一里,王妃想要一国,本王便灭一国。”
狂妄!
不光是桑郁卓,便是下方的玉周军士,几乎全部被她这几句话激怒了。鼓破不能擂,而战阵却又引不出人,叫阵则无人相应,若非神武军来援,他们早便想强攻夺取,重掌这座边防重城。
桑郁卓深深地望上城楼,忽地抬手道:“撤军。”
“将军!”
“桑郁将军!”
周围军士不甘低吼,却在严令之下不得不在城下退开。桑郁卓驱马后撤,却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首,再次看了一眼那个身披银甲的女性将领。
他用玉周话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对身边副将道:“回去,速报王主。”
·
赤旗之下,沈青鸾反手捏了一下手腕,对刚才的第一箭并不满意。她自上次回京,再到出征之间,中途除了演武训兵之外,并未引过这样的重弓,因而略感不顺手。
披风内衬与战袍同色,俱是殷如鲜血,而外边的面儿则是玄色为底,以金线刺得一只鸾凤,在祥云之中翻飞,逆风时边角扬起,露出内衬的一线猩红。
她虽佩剑,却未拔剑,露面解围之后,走下城楼时有专门等在中途的将领,是罗将军。
“统帅大威。”罗骱抱拳道,语气中心悦诚服。“灭尽玉周近日来的猖獗。末将实在惭愧。”
沈青鸾拍了拍他的肩,道:“过不在你,玉周战阵精妙,待可莱依当面,行正面冲突交战之时,我军必有折损。那时才是论计用谋,兵不厌诈之时。”
罗将军是知悉她的计划的,略有一些犹豫地问道:“殿下其实无须亲身犯险……”
沈青鸾摇了摇头,道:“换别人,饵不够足。”
她没有耽搁,在罗骱的跟随之下走完城楼阶梯时,在阶下看到一团雪白又毛绒绒的影子,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小兵,看起来十六七岁,目光紧张得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沈青鸾瞟了那少年一眼,随即上前,探手过去,让郑玄把手放上来。
“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不用过来,今日并非是什么要紧场面,他不敢摸不清城内情况时攻城,我只是去吓吓他们,撑一撑士气……”
景王殿下絮絮叨叨说了好长的话,触到的掌心还带着手炉的余热,倒是觉得他比以前爱惜身体了。她满意地放在双手中搓了搓,低头亲了一下对方霜白的指尖,埋怨道:“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让母亲知道我把你养成这个样子,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郑玄无奈道:“这件事也是景王殿下的颜面之一吗?”
“那当然。”她笑眯眯地应了一声,靠近过去,声音略微压低一些,语气缱绻又暧昧。“有没有好好喝药?齐明珠说要看着你,让我检查一下。”
她不怀好意,却还理所当然地偏头吻他,只碰到了唇角,便听见郑玄轻声提醒了一句。
“昭昭,有人在。”
沈青鸾本想说“理那些人做什么”,但在下一眼看到国师大人发红的耳根,在如霜般的肌肤上鲜明而惑人地浮现出来,让人想要顺着这抹淡红一点点亲吻下去,烙出更深的痕迹来。
旁边的小兵已经目瞪口呆,脸颊绯红,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随即听到他们主帅一声冷淡的命令。
“转过去,不许看。”
他条件反射般遵命,背对着自己奉命侍奉的国师大人和统领全军的景王殿下,眼里尽是西北的黄沙冷风。
身后传来隐约的呜咽声,国师大人平日里清冷寡淡的声线有些微哑,带着一点儿恼意。
“你……!唔……”
景王殿下的声音随后响起。
“先盖个戳儿。”这句话嚣张得像个女土匪,哪有名将的气质,“方才我在城楼上的话,你听到了吗?”
城楼之上,沈青鸾那几句话喊得响响亮亮,小兵一直护卫在国师左右,怎么会听不到。
不过那该是壮我军声威的,小兵想到,哪有拿这个当聘礼的,就是玉周皇室,也不敢说拿城池娶夫。
随后,他听到沈青鸾兴致勃勃的问话。
“你想要哪座城?”她说,“冷塞、乌里赤……还是终光?”
……
殿下你醒醒,终光是玉周的国都啊!
当然不光是他,同样不敢看的罗骱也在默默腹诽,国师大人若要四海诸国一统,那景王殿下在青史中所留的名声,恐怕就是为蓝颜战天下了……
作者有话说:三更应该在晚上九点。
月初了,冲一把,让我把这文救起来叭。再扑真的吃不上饭了……。
居心(三更)
玉周军帐之中。
一个年纪看上去很轻的年轻男子坐在大帐之中,坐姿随意,略微屈指敲着桌面,在听桑郁卓讲述完毕,手指倏地一顿。
玉周新主亲自领军,势要拿下安川城,及安川之后距下一座重城之间的数百里锦绣山河,而要取得这些功绩,大启名将沈青鸾,是一道绕不开迈不过的重要障碍。
可莱依长发色泽浅淡,在光线下泛着一点儿细润的金色。他的眼眸如同猎鹰一般,隐隐透出一种如同捕猎者般精准而藏匿起来的杀机。他听完了桑郁卓的转达,沉声评价道:“的确是天生将星,只是这些话说得,太过于自负。此人如此常胜,想必会生出轻敌之心,你不言便退,做得好。”
桑郁卓微微颔首,也跟着沉着脸,没有说话。
可莱依道:“她知我不会久围,要我出面才肯迎战,恐怕是要起生擒活捉的心思……这个女人不可小觑,即便有战阵依仗,也须小心。”
他虽然年纪较轻,但阅历与心计都已不凡,若非如此,便没有能力坐稳玉周新主的位置。
桑郁卓静听片刻,破损右耳之上伤痕尤在,凝出一道刺目的殷红来,痛感并不强烈,但却显出无比的耻辱。他低声进言道:“王,她或许……”
“我知道。”可莱依接道,“此人特意逼我出战,很有可能是想探明我千刀军的底细,另有他策,否则便不是大启名将的水准了。既然如此,将计就计,我也该去。”
“有千刀军无往不胜的战阵在,纵然她神通广大,以一当百,也休想在正面取胜。”
两人是用玉周话交谈的。冷风寒夜,西北之外更远的地方,那些蛮荒至渺无人烟的所在,那些囊括在玉周国土内,却从土地里榨不出粮食的贫瘠旧城……他们生于漫天黄沙的西北,生于无边无际的莽荒之中,祖祖辈辈在此挣扎求存,为有一次进步,常常以性命作为代价。
他们不想终生困在这种地方。
可莱依所做的事情就是这样,他想要玉周的脉络将流入启朝,那些虬结有力的根须、盘折蜿蜒的藤蔓,将会长出贪婪的刺,扎进丰饶的内地里,探得深一些、再深一些,努力汲取百里沃土的滋养,缓解玉周迫在眉睫的逼命之渴。
可莱依看着晃动的灯火,望着柔而微亮的火光,他身在此处,原应该想到不日将面临的强敌,而此刻从视野里晃然闪过的,是一片片掩埋旧城的黄沙与成群的牲畜。他的故土与人民,还在更寒冷更贫苦的地方挣扎。
而可莱依的寿数早定,还有不到十四年。玉周皇室的隐疾就会将他从王位上拉扯下来,带去地府,带去再也无法触及尘世的地方。但在这一辈、下一辈的皇族之中,几无能用的兄弟姊妹。
可莱依看了很久,忽然问道:“蜡烛从启朝传来玉周,多少年了?”
桑郁卓稍稍一愣,想了一下,才回答道:“……许是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可莱依道,“这次,我想拿下启朝的北方明珠,眼前的这座安川。”
桑郁卓内心一紧,顿时感佩道:“惟此一言,为王效死。”
“千刀军个个敢为我效死。”可莱依借着烛火看他,眼神中有欲燃的烈焰。“玉周如此神军,不该拿不下一个安川,不该将眼前的佳肴拱手相让。”
“是!”
他收敛目光,将压在案上一张色泽泛黄的纸展开,纸质很脆,摩挲起来略显粗糙,上面画得是战阵阵型,是曾经在玉周国都内演练过无数遍的奇技。
“……从此处起,到这边停,留出一条杀口。”年轻男子的声线略显沉哑,带着玉周话里上挑的声调,“神武迎战,让沈青鸾深入……向右退开,再换长刀进,成排逼压,力图使她深陷,断去启朝一臂……”
·
“……斩敌突围,由殷岐在左接应。遇长刀那一列则退。罗骱领主力,只攻中央。”
沈青鸾坐在上首,将一切安排停当后,便转眼去看郑玄,见郑玄略微蹙眉地望着自己,立即反应过来,道:“你不要担心,我有把握。”
“……这样设计太危险了。”
郑玄其实并不想在沈青鸾的领域之内多说,但无论从任何角度上看,这个计划都显得十分激进。
殷岐听得大气都没敢出,这回听见国师开口,才幽幽地跟了一句。
“城下迎战,主将头阵在前。末将与众将脸上无光。”
罗骱也点点头,道:“殿下不如选取更稳妥的方法。”
两人都是因郑玄先说,才后续提醒,方才沈青鸾所讲的内容,的确激进杀心重,但也是最锋利最有效的一种破阵方法,一旦能成,千刀军未尝败绩的战阵便会直接折在沈青鸾手下。
沈青鸾往殷岐和罗骱脸上扫了一回,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她抬起手,张开手掌,让国师大人乖乖把手放上来,然后收拢指端,使常握剑用枪的薄茧摩挲着对方的指腹。
“不会有事。”沈青鸾道,“再说,我已向众人夸下海口,要夺回两郡、取得城池,向你下聘。如若食言,岂不成莫大笑柄。”
郑玄由她攥着手,被摩挲安抚了一阵。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能因小失大。更何况,我不用……”
“是我想要做的。”沈青鸾道,“本王要让四海之内、穹宇之下,这世间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郑玄怔然地看了她片刻,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在沈青鸾觉得说服了最大的这位,转头想收拾另外这俩人时,忽地听到她家国师用一贯清冷之中略带低柔的语调,字句清晰地道:“……我想在城楼上看着你。”
沈青鸾心底一颤,想到西北冬春不分的寒冷烈风,就觉得多少厚绒雪氅都护不住玄灵子这一碰就碎的身体。她盯了对方一会儿,发觉他态度认真,不似玩笑。
日常旁观的两人发现景王殿下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好几个度。
沈青鸾笑容收敛,伸手将他耳畔的发丝别开,触碰到乌发间的霜白时,手指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她吸了口气,轻声道。
“长清,你本就不该在这种地方。”
他应该在松山翠林之间、在法殿名府之中,不该久居在这样寒冷贫苦的边疆。
郑玄平静且坚持地望着她。
“刀剑无眼,你内力沉封,尚无可复之法。你……”
沈青鸾与他对视良久,还是止住了话语。
郑玄从始至终皆有自己的原则底线,他可以在心火成灰之后扶十二皇子为帝、为自己的目的翻搅风云,手撕遗诏,做一个千古佞臣;也会在身居高位时仍怀悯弱之心,不吝于释放自己的善意。
沈青鸾太过于了解这一点,她挥手让殷岐和罗骱下去,将这套计划暂定下来,待议事堂的大门严丝合缝地关紧之后,才把人顺手抱进怀里。
她自幼习武,内力在身,且力气很大,抱国师这样并不重的男子轻而易举。
“我说不动你。”沈青鸾道,“你向我承诺了什么,可要记清楚,否则我再跟你算账的时候,可不会轻易放过去了。”
郑玄对这种抱法还是略有一些不习惯,但此刻并无他人,也就没有抗拒,而是逐渐靠近,温顺而主动地亲了亲她。
沈青鸾任他亲了,觉得让温柔乡哄得头脑发晕,好容易才想起来件有用的事儿。
“……成慧道人已回去了,我原想派人护送,道人谢绝了。”
“嗯。”郑玄是与成慧道过别的,只是并不知悉她与沈青鸾究竟说了些什么,想到成慧道人临行前满脸莫测的笑意,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说了什么?”
沈青鸾停顿了一下:“嗯,是说……”
她凑到郑玄耳畔,声音慢慢变低。就在郑玄坐在她怀里,耐心而认真地等着后话时,忽地被舔了一下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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