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朔动容道:“请随在下走。”
龙鹰随宇文朔朝跃马桥的方向沿岸漫步,颇有吃饱肚子后,随意散步的逍遥自在。
宇文朔道:“计将安出?”
龙鹰道:“乐彦。”
宇文朔显然对乐彦下过一番工夫,闻言并不讶异,沉声道:“你认为可收买他?”龙鹰道:“暂时大概办不到,田上渊可以给他的,也不是我们做得到。名誉、权力、财富、美女这些大部分人争逐的梦想,乐彦并不欠缺。”
宇文朔同意道:“北帮两堂、三帅,乐彦位居龙堂之主,排名尤在武功比他强的虎堂堂主虚怀志之上,备受重用,想动摇这样的北帮领袖,无疑缘木求鱼。然则范兄为何偏想到他?”
龙鹰道:“得重用是因有此需要,两堂、三帅里,惟他是有根可源的中土人士,但并不表示田上渊信任他。”
宇文朔精神一振,道:“凭何有此看法?”
龙鹰道:“在田上渊刺杀小弟失败后,我见过他,感觉不到丝毫异样,直觉告诉小弟,田上渊在此事上是瞒着他的。勿轻视小弟的直觉,屡屡能令小弟避过大祸,正是凭没来由的兆感,使我没变成另一个陶过。”
宇文朔心动道:“如能分化乐彦,确能突破田上渊似泼水不入的堤防。”
龙鹰道:“宇文兄对田上渊的兴趣,不在小弟之下。”
宇文朔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向范兄透露。”
龙鹰心忖他肯这么说,已当自己是半个朋友。道:“乐彦交由我来处理。”
宇文朔道:“我是本地人,有些事由我去做,比较方便。”
龙鹰道:“这个当然,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田上渊在京师落脚的地方。他奶奶的,礼尙往来嘛!”
宇文朔皱眉道:“你想杀他?”
龙鹰道:“想得要命,但自知办不到,不过若能探听敌情,肯定是个对北帮的突破,小弟保证和你老哥分享。”
宇文朔道:“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既打草惊蛇,又使他对你戒心更重。当然,是指你能落荒而逃,逃不掉,一切休提。”
龙鹰哈哈笑道:“多谢提醒。”
宇文朔道:“我会尽力的,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闲聊两句后,各自去了。
龙鹰预料今天找他者众,如此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可完成〈洛阳篇〉,开始〈西京篇〉,且还要去看符太留下的暗记,大家私下见个面,弄清楚李隆基的现状。
遂在渠畔找到树丛林间的幽静处,倚树阅卷,颇有忙里偷闲,或埋身搏斗时暗自调一口魔气的轻松写意。
西京一如洛阳,是座园林城市,这样的好去处,随处可得,永安渠也似洛水,两岸美景延绵,可行可停,悉随尊意。
龙鹰也想知道符太在《实录》十余页里,可说些什么。离大举迁都,皇帝、皇后正式起行,尙有个多月的时间,他怎可能将三十至四十天发生的事,浓缩在十多页里,不论他的字写得细如蚂蚁,依他风格,仍不可能尽述详情。
揭卷。
※※※
妲玛背着他独坐厅堂中央的圆桌,没回头瞥他半眼,似融入厅堂的家具里去,成为最优美的摆设。
符太扣响门环,得她回应“进来”时,已感气氛异乎平常。
略带嘶哑的一句回应,却如涌出咽喉的苦涩。一言两字,相对于生离死别的岁月悠悠,竟同样难以区分。
符太在再没任何反应的美女对面坐下,一怔道:“你哭过了!”
妲玛没正眼瞧他,目光越过他肩头,眼神孤凄迷离,似陷身于不可抗拒、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里,情绪反复难断,却又以置身事外般的荒寒语调,徐徐道:“师尊本该仍可多活数年,可是五采石被盗,令她失去对生命的凭依。五采石不单代表她一段美丽的回忆,更是与年轻时一段珍贵恋情的唯一连系,也使她感到辜负了为她寻回五采石的人的美意。师尊呵!到今天小徒方真正明白你。”
符太心内坟满自己没法解释的怜意,妲玛每句只字,均深深撼动着他,摇魂晃魄,或许是因她对乃师的孺慕眷恋,或许是因她破天荒首次向自己抒出密藏着的情怀。
问道:“给令师五采石的人是谁?”
妲玛樱唇浅吐,道:“徐子陵!”
符太失声道:“什么?”
画面顿然拉阔。
妲玛的师尊和徐子陵是同时期的人,其恋情,很有机会和“少帅”寇仲有关,最后当然无疾而终,所以于她师尊来说,五采石的意义,远超于“鎭教之宝”本身,乃她精神寄托之所。失去五采石,等于失去了过去。
引而申之,妲玛的师尊认识“玉女宗”的创始者白清儿,还有一定的交情,如此方能解释妲玛为何精通“天魔妙舞”。
符太道:“令师和白清儿是否知交好友?”
妲玛娇躯微颤,目光移往他处,重新凝聚,以嘶哑的声音反问,道:“你怎能猜到?”符太苦笑道:“请夫人信任鄙人,搞清楚来龙去脉,鄙人愈有娶夫人为妻的机会。”妲玛玉容解冻,笑嗔难分的骂道:“你这人哩!人家难过的时候,仍疯言疯语。你立即给妲玛一个清楚明确的交代,凭什么可从田上渊身上夺回五采石?”
符太心里大骂自己自作孽,妲玛等于掏出心儿的部分任他观赏,如他不能回报以足量、对等的秘密,情何以堪,势在他们间留下一道永远不能缝补的裂痕,什么非卿不娶,全成废话。
无奈的道:“到长安后,鄙人可安排夫人和鹰爷见面。”
妲玛双目亮着了,秀眸异芒烁烁的审视他,似在评估他说话的可信性。
符太暗叹一口气,十个丑神医加起来,在争夺五采石一事上,比不上一个混蛋。
白清儿与妲玛的关系,必须弄清楚。
符太沉声道:“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夫人须清楚交代令师尊和白清儿的关系,否则鄙人将难说服鹰爷。”
妲玛沉吟不语。
龙鹰千不情、万不愿收起《实录》,深吸一口河风,让脑筋回复清明。
台勒虚云来到他旁,挨肩坐下,像每天都见面的朋友,闲话家常的道:“没想过呵!轻舟竟还有捧卷的闲情。”
他奶奶的,台勒虚云在最不应该打扰他的时候,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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