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电影把下面的狗说得像异形再世,不过到下城后,才会发现其实都是些瘦骨伶仃的杂种狗,基因污染严重,聚集在黑暗的角落。它们活不过几个月,大都会很快变成垃圾堆里的碎肉,肉不能吃,不过会有人收拾去饲料厂,赚几个小钱。在先进的净化设备中,这些长相恶心的动物会很快变成一包包干净的高蛋白饲料。
赖上白林那只比别的杂种狗大一些,不过也就顶多能看出是条狗。
它跟了一路,赶也赶不走。白序说道:“我告诉过你了,不要随便跟动物目光接触,盯上就甩不掉了。”
“白敬安就是这么来的。”白桑说。
白敬安用螺丝帽丢她。
白桑丢回去。
他俩互相丢零件,白序拿手机拍视频说要传到网上去,让大家来评论一下这种幼稚的行为。白林叼着冰棍,点评两人的作战手法——“小桑,别丢那么贵的零件,要拣又重又便宜的丢。”
“新来的你准头也太差了,我去,你打哪儿呢?”
那只狗一路跟着,做出身处团队中很开心的样子。
两天前白林搞到个磁动力引擎,和白桑捣鼓了好几天,今天地狱之火修理厂搞到了块报废的磁悬浮公路碎片,几人准备修一下,做个悬空广告牌。
白敬安在上城见多了磁悬浮车,不知为什么对这种小把戏还挺期待。
他躺在屋顶上摸鱼,听着下方一群人吵吵闹闹。
“要做个超大的灯光标牌放在这里,”白序说,做出“超大”的手势,“要那种特别亮的,像阳光一样的光!”
白敬安撇撇嘴,不知道一个地狱之火修理厂要阳光一样的光干什么。
“啊!”白桑叫起来,“转起来了,转起来了!怎么弄的,哥——”
白林得意扬扬地接受崇拜。引擎旋转,光线变幻,白敬安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笑声,这班人熄了灯,显示屏光线大盛,好像天空漏了一角,纯净的光照亮庭院。
白敬安听到狗叫,那只愚蠢的动物加入进去,绕着其他人转圈。白桑摸它的头,还挺有团队感。
白敬安觉得这样很傻,但想了想,还是跳下房顶,准备提供些劳动力。那个灯光程序也太扯了,他可以嘲笑白序一番。
后来那狗找不着了。
它肯定不会自己不见的,有次几个混混把它打得半残,它逃进了下水道,但到了白林出门的时间,它还是坚持爬到路边等着,身后拖了长长的污物和血迹,叫人不忍直视。
白林给它治了伤,警告了打它主意的人,它简直真像他养的狗了。
下城生活不容易,食物供应马马虎虎,白林家境不错,有时会找点粗制的狗粮给它吃,也没把它饿死。
白林就这么多照看了一条烂命。
养这玩意儿没用,但也没人说他,他好像天然有这样的权利。
而且它也算有点用,能认得清熟人,陌生人来家里会叫。训练了一下后它认得清塑料袋、编织袋、扳手和撬棍几样东西,叫一声会叼过来。
白林打听了一下,在斗狗场找到了它。
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杂种狗们大多会沦落到这里,供人找一小会儿的乐子。
斗狗是下城的一项常规活动,他们给狗们注射变异药剂,把它们一个个变得宛如噩梦中的生物,然后模仿杀戮秀的语气进行转播。
他们过去时,斗狗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观众们表情狂热,和杀戮秀赛场上的观众没什么区别。进来后可以闻到排泄物的味道和血腥味,动物的叫声四处可闻,不像活物,倒像恐怖故事里的厉鬼。
下城是一座地牢,是关牲畜的笼子,住的都是“社会精英们”不想再看到的人。在这种地方,人性之恶总会溃烂发酵。只是上城更加可怕,溃烂从不会只在一个地方蔓延。
白林扫过那一堆濒死以供人取乐的生物,在一处破笼子里找到了那只狗,它已经打了三场,难辨形状,居然还没死。不过打过明星药的确不太容易死。
它身体膨胀了三倍还多,眼睛血红,又长出了两只头,其中一只不过拳头大,像肿瘤一样挂在脖子上。它嘴里不停流出血水,来自内脏,那里处于不断的增生和剧疼中,但药物又会不断治疗,让它不至于立刻死掉,并陷于极端的痛苦的暴力中。
看到白林,它发出哀鸣,真难相信动物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像是人在哭。
它并没有攻击他,而是翻了个身,艰难地站了起来,摇动尾巴。它恳求那个能解决一切的人帮助它,让它不要那么疼。
白林低头看它。
白敬安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斗兽场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穿了件浅色的T恤,身形仍很单薄,线条紧紧绷着。
狗满怀希望看着他。
白敬安蜷在角落里。
外面光线很亮,下城大部分的灯都熄了,不过上城放了很多自明灯下来,照得街道像舞台中心。
那是一款随机感染哺乳动物的病毒,一些人会变成怪物,这些天他看多了样式猎奇诡异,极尽上城基因工作室想象力之能事的生物。大部分人则会成为那些曾是他们亲人的怪物吞食的对象。
这世上没人能从恐怖的娱乐游戏中逃开。在这里,死亡已不再是终结,在上城对娱乐、收视率和狂欢的**中变了质。
白敬安坐在一处临时医疗站的角落,转头看着蜷成一团的白林。
白林昨天感染了。
窗外投下的灯光像雪一般耀眼,白敬安无法思考问题。他没法前进一步,只能和这片深渊僵持。
一只长着肉色尾巴的怪物走过街道,压低身体,形状怪异,如同袋鼠,穿着件加油站宽大的格子衬衫。它脸上沾满血肉,嘴里流出腐肉与黑血。
白敬安咬着袖口,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算着枪里为数不多的子弹,听着它走过去,知道用不了太长时间,他们会以最大的痛苦在这片黑暗中死去,或“活着”,供那些人取乐。
我得杀了他,他想,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能让他沦落成街上怪物的样子,他到死都会是下城的小白。我应该为他做这些。
白敬安又想到很久前那只狗,快死了,满怀期望看着白林。
那人站在冰冷的灯光下,吸了口气,接着抬起枪。
他似乎说了什么,但白敬安没听见。
那只最后也没起名字的狗不知会发生什么,只是期待地看着白林,吃力地摇尾巴。它是唯一能看到白林表情的。白敬安不敢走过去。
白林朝它头上开了一枪。
它哀鸣一声,白林接着又开了一枪,击中另外一只畸形的头。
它尖叫起来,仍旧没死,最后一只拳头大的头居然还能支撑身体,白林紧接着开了第三枪。
他动作很快,毫不犹豫。
周围很安静……其实也没多安静,外围很喧闹,在赌输赢,说哪只狗变异得厉害,是只“怪兽”。但白敬安回忆起来,总觉得当时很安静,衬得枪声凄厉。
狗倒了下来,四肢还不断蹬动。
白林又朝它连开两枪,直到它完全没了动静。
下城没什么人会关心杂种狗,他们日子不好过,这是其中一个宣泄途径。不过没人来阻止他,没人关心。
白敬安以为白林开完枪后会转身离开,可他把枪收到后腰,走过去,俯身扛了血淋淋的尸体,走出笼子。
也没人阻止他。白林径自走到外面的小货车,把狗尸放上去,尸体突然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声,白林迅速抬起手,朝它心脏的部位又开了两枪。
白敬安看到路灯下他的脸,溅得都是血,他随便抹了一把。
白林转身去开车,白敬安默默地跟上他。
他们在修理厂找了个地方把狗埋了,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话。
2.
白敬安的伤口很疼,那是一种漫无目标、无法遏止的痛苦。
没有止疼药了,没了的那只胳膊总是觉得痒,他有时觉得有人抓着那只手腕,要把他拉到什么地方去。他告诉自己是幻觉,大脑无法适应肢体的残损。
那怪物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白序的样子,看上去……
比那只狗最后的样子可怕多了。
白林杀了他的。打空了一把枪,二十枚子弹,最后总是他在做这种事。
白敬安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中他刚到下城,车还没停好,就被一群混混打劫了。他毫无反击之力,这些人抢了他的衣服和钱,他们黑不进车子,要他自己转移权限,白敬安把嘴里的血吐出来,朝他们笑,说这么蠢还当什么贼。
结果不太好,这班人狠狠教训了他,还准备杀了他,卖到饲料厂赚一笔。他们不在乎人命,白敬安自己也是。
这时他模模糊糊看到那个人,路过巷口,转头看这方向。那人穿着件白色的T恤,路灯照在他身上,他戴着个耳机,心思还不在这,样子有点茫然。
这么过了三秒钟,在白敬安以为那人要走开时,他突然转身走进来,一边从身后拿出把枪。
他步子很快,白敬安不知道抢他的人看到没,他也不记得当时有没继续挨揍了,只记得那个走过来的人二话没说开了枪。
他用的是震荡枪,不知道怎么改造的,形成一个扇形的震荡区,两边的墙壁碎屑乱飞,扑扑簌簌地落下来。
震荡波擦着白敬安上方过去,几个抢劫犯跌倒在地,那人冲过来,一边用本地话大喊大叫什么——白敬安听不懂,不过多半是在大骂。
抢劫犯有七个人,但看到他过来拔腿就跑,还手忙脚乱把抢白敬安的东西全丢在地上,长长地撒了一地。
那人追了好几步,又开了两枪,才愤愤不平地走回来。
白敬安抬起头,看到墙壁上画着个巨大的卡通涂鸦,下面写着:禁止抢劫!
他神经质地笑起来。
救他一命的人在白敬安跟前停下脚步,拿掉耳机,一脸诡异地看着他,好像自己家里进了一只品种不明的动物。
他说道:“怎么了?”
白敬安一时没说出话来,很久没人问他“怎么了”,你有麻烦的时候一向这样。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林把他领回了家,处理了伤口,白自明还给他拿东西吃。
不过白敬安没吃几口,白林解决了一大半。
这人比他大不了几岁,眼睛是灰色的,头发有点乱,长相俊秀,精力旺盛,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随时都会惹事的年轻人。
“我本来以为你是小东,”白林吃着点心,含糊不清地朝他说道,“你们长得有点像。”
——他说的白小东,是个远房亲戚,也是个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的好手,没少替白林打架。他一个星期前变异了,白敬安很难形容那是什么,也是白林杀的。
“你们都很矮,看上去生无可恋。”白林说。
“小白,礼貌呢!”他爸在另一间屋子里说。
白林满不在乎地继续吃东西,说道:“所以,你是亲戚?”
白敬安呆了一下,白林声音轻快,问得理所当然,还把点心盘子拖到腿上。
“你要去哪?”那人又问。
“我说不准。”白敬安说,声音干涩。
白林看上去准备听,于是他就开始说。他结结巴巴讲了自己的来历,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没说过这些,于是词不达意。他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白桑好奇地在旁边听,白敬安说到葬礼的时候,她跑去拿了自己做的宠物兔子——用旧衣服和零件做的,非常难看——放在他腿上,认为会有安慰效果。
梦里她的样子很清晰,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孩,和哥哥一样有双灰色的眼睛。她甚至没能长大。
白林朝他笑,白敬安也笑起来,他知道他找到地方了。
虽然他还什么都不了解,但他喜欢这里。
白林躺在房间角落的临时床铺上,高烧把灰瞳弄得一片空白。
空气里弥漫着可怕的臭味,还有苍蝇的嗡鸣,下城变成了一个巨大、高度**的垃圾堆。
最后谁也没剩下。
白敬安蜷在临时安身的小屋里,孜孜不倦地思考要怎么把白林带出去。他自己有出去的权限,可根本走不到封装区边缘。带着白林更不可能。
白林从黑暗里把他领出来,救过他无数次,现在那人已经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自己必须想到办法。
失血太多,注意力很难集中,白敬安漫无目的地又想到那只狗。
它比别的狗干净,合群,懂得人话,会不会曾是一只有主人的狗?某个人,或一个家庭曾很爱它,但它的主人死了,这年头人很容易死掉。它流落街头,这儿基因污染很严重,它受伤感染,或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变得畸形了,没人知道它曾是一只有家庭,心里有着对美好时光向往的狗。
如果主人还活着,知道它受了这么多罪,会很伤心的。
不过多半根本就没有主人,只是他在愚蠢地幻想。
他们在地狱之中,它会从内部蛀空你,毁了你。而上城的人们在电视前笑着看。
多少人在看呢?浮金电视台的主台有一百二十个,下方衍生的电视台如砂石般繁多,别提无数的私人频道了。
白敬安曾跟白林说,如果自己变异,让他杀了他,白林盯着靴子看了半天,“嗯”了一声。
他同意,是因为知道他最终只能以这种卑微和绝望的方式结束挚爱之人的痛苦,而不至于再向深渊坠落。他保护过他们,在他们需要一个人开枪的时候,他就开枪。
即使最终他没能护住任何一个人,没人能在这里保护谁的。他也无法保护他自己。
白林盯着地板上的枪,手指动了一下,白敬安猛地上前一步,把那把枪踢开。
枪撞到墙上,撞掉一块涂料,白敬安冲过去,把白林周围所有的枪收走,放到他拿不到的地方。他又去搜索白林身上的武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敢直视白林的眼睛。
“白敬安……”白林说,声音嘶哑,“别这样。”
“不一定会有事的,”白敬安说,不看他,“我知道星芒工作室,他们做过一期变异秀,里面有类似的东西,有时候只是发烧,什么事也没有……”
白林去抓自己的枪,白敬安把他的手掰开,把枪拿走。
那人手上毫无力量,不停发抖,无法阻止。
白敬安把他身上的两把刀子也收走,他觉得自己死死绷着,和某个未知而恐怖的东西对峙,他不敢看,又拒不后退一步。
“新来的……”白林说。
他总是这么叫他。
“不会有事的,会有办法的……”白敬安说,把最后一把刀子拿走。
白林没再恳求,他蜷起身体,蜷得很小,看上去很可怜。
他肩膀颤抖,白敬安不确定他是否在哭。他不敢看。
3.
白林痉挛起来,白敬安拿了块破毛巾让他咬着。
血从那人的鼻子里流出来,白敬安感到手上有湿热的液体流下,他耳朵里也在流血。病毒正在摧毁大脑。
那人眼瞳中是一片灰色混沌,坠入了深渊之底,处于巨大的痛苦中,却叫也叫不出来。
白敬安抱着他,回忆着病毒的属性,猜测他大脑被侵蚀到了什么程度……
他没有进行任何对白林可能变异的防护,只是坐在那里,感觉那人的血从指缝中流下来,湿热,令人窒息。从这一刻开始,白林再也不会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病毒会首先把属于他身为白林的一切吞掉,嚼碎,并变异。
所有人都相信小白能搞定一切……但其实并不是的。他会死的,会很惨,像那条狗一样没有好结果。
他的光熄灭了,被碾碎了,像那些动物的血肉一样碎在下城黑暗的泥地里。这世界上谁也救不了谁。
他早知道没什么机会的……
只是当现在反省起来,白敬安脑中都是过去那些事。
最后一次见白桑时她的样子,小姑娘坚定地对他说,她绝不相信世界上有比糖水冰棍更好吃的东西。白序做了个丑毙了的灯光广告,一群人特地过来围观嘲笑。他们一班人打台球,白敬安不记得都说过什么了,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言语,他只记得自己笑得很开心。
他们把白林推到中心的座位上,火光照亮那人的面孔,一群人热血上脑,大喊大叫,觉得能改变世界。白林站在全息沙盘前,样子很疲惫,说“我们得把这支军队搞掉”。
白林问他阳光是什么样的。
白林在笑,说会罩着他。
白林看那只快死的狗……
白敬安猛地张开双眼,清醒过来。他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醒时浑身都是汗,伤口很疼,他之前草草清理过一下创口,但用处不大,伤口感染得厉害。不过之前找到的药所剩不多,他不想浪费。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臭味,找不到干净的水,苍蝇的声音铺天盖地,嗡嗡嗡嗡,把人的神志吞没。
白敬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像是人,有点跛,拖着什么东西……大概是尾巴。他不知道它们会是什么样的,只知道这些东西在靠近,并且都很饿。
白敬安挣扎着爬起来,打开悬浮屏,他侵入了附近一组摄像头,可以看到房子周围的环境。他老想去用没有了的那只手,好像自己仍旧完整。
在闪烁的屏幕中,他看到了靠过来的生物……是人的样子,约有两米高,拖着很长的尾巴,獠牙伸出来,它们甚至产生了某种文化,披着人皮做的斗篷,把血涂在身上。噩梦的、临时的食人文化。
病毒在这片巨大的区域中,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畸变。
白敬安面无表情,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崩溃了,但是没发现。上城人的崩溃经常是这样,你都没法发现自己疯了。
白序老说他在装酷,好像多有主意似的。
除了监视屏外,白敬安周围亮起最多的屏幕是上世界身份管理局的后台界面。
他娴熟地导入基因验证,重置数据,掩盖痕迹,他从没发挥得这么好,这么天衣无缝。
他是白敬安,是那个从上城来的人,他知道上世界是什么样子,知道规则,留过后门,参加过反电视台的碎片黑客行动,他必须做些什么。
没人知道他所做的,只有他在想,在计划。
恍惚中,他看到白桑坐在旁边,还有白序……所有死去的那些人。像以前那样坐在他旁边,讨论战术,氛围仍旧很放松。
“我早说了,不行的。”白敬安说。
“你才没早说。”白序说,“你一直高兴得不得了。”
白敬安想说他才没有,他确定自己说了,他是那个总和团队唱反调的人。但他只是张了下唇,嗓子太过干涩,发不出声音。他知道,他的确是一直高兴得不得了。
白敬安走到白林跟前,那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他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烧似乎退了一点,但很可能是幻觉,这里也没温度计。
从数据上看,的确有千分之三的几率,有人会感染却不引发变异。
也许他终究会变异的,成为地狱噩梦的一员,也许实际上他的大脑完全毁掉了,成了痴呆。但也许不会,只是发烧,只是可以对付的脑损伤,他还会站起身来,再去反抗。
白敬安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他从来不是个擅长活下来的人。但白林是的,如果没事,他能活着走到封装区的边缘。
他心想,这是最好的选择,最后的一点机会。白林的机会。
怪物的脚步越来越近,白敬安蹲下身,温柔看着他。
那人也看他,眼中几乎是一片完全的空白,失去行动的能力。窗外微光照在小小的屋子里,给垃圾堆镀上温柔的光。
“你要离开了……”白敬安说,碰碰那人的肩膀,“如果你能活下来……你会碰到别人,你会有新生活、新朋友的……忘了这里的事,你尽力了,没人能做到像你这么多。我也尽力了,只能做到这样了。”
白敬安很想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但父母死时他没哭过,现在依然不行。他仍面无表情,在想着机会。
“你要是真出去了,”他又说,“可以看看太阳,你一直想看看……我没法形容,听说的太阳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摸了摸白林的头发,接着站起身来,拿起包里收集到的可燃物资。
他把所有的武器都放回白林跟前,自己只拿了一把枪。
他手里什么牌都没有了,可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总是很冷静,觉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会把最后一张牌打好。
“我走了,”他对白林说,“你不用照看我了。”
他感到白林的指尖颤了一下,触碰到他的裤脚,白敬安就这么定定站了几秒钟,转身离开。
出门时他关上灯,又把门从外面锁好。怪物早晚会进来的,他只能做这么多了。
他拿着枪,朝一处较高的地方过去,尽量远离白林。那些生物看到了他,但更远处的两只还在朝屋子里窥探。白敬安开了一枪,声音很响,这下所有的怪物都注意到他的方向了。
他继续朝前走,同时拿起包里的燃油罐,丢到身后,击中,火焰炸开。
他枪法一直不怎么样,白林说他运动神经可疑,不过这一刻他发挥得很好。
白敬安来到自己能走到最远处房子的楼顶,其实也没多远,他不擅长这个。
从高处,他看到无数的怪物朝自己集中过来,残破畸形。一座堕落之城。正常的街道扭曲,由怪物组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难以相信是人变的。那些扭曲的肢体组成了整个世界。
白林把他领了回去,救他,告诉他事情会好起来。
不过黑暗太深了,所以总有人要牺牲,白敬安会毫不犹豫成为其中一个。
怪物开始爬上楼,白敬安的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了。
白林在这里会做得更好,不会放空这么多枪,他很擅长这种事,像所有人期待的一样,他能在精确的时间里做出反应,杀死怪物。他能安抚人心,会在无路可走时做出决定,绝不放弃。
到了最后……也是他朝那些人开枪。他做出决定,他承受痛苦。
白敬安又想起白林揉他的头发,说“我会罩着你的”,他无意识露出一个微笑。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看到过很多了。杀戮秀里到处都有这样的把戏,爸爸就是。他以前也喜欢过某个杀戮秀明星,不切实际地觉得他会解决所有困难。他死时自己是庞大收视率数据中的一员。
人们有时候会很盲目,把某个人推上神坛,假装是一个出口。但灾难仍是灾难,不会因为你喜欢某个明星而改变。
只是你就是……想去喜欢谁,去寻找什么。你就是没法什么都不信。
怪物们佝偻着身体,穿着人皮斗篷,受害者头颅扭曲着挂在肩上,白敬安以前连恐怖片都不看,现在他直视它们。
他没有反抗能力,但这些怪物扑过来时,他朝它们开了最后一枪。他没有对准自己的脑袋,他最后一刻都在反抗。
正在这时,他听到楼下街道里传来一声枪响,似乎来自他们之前躲藏的房间。
怪物不会开枪,是白林开的。
那一瞬间,火光照亮房间里的黑暗,白敬安似乎看到怪物倒下的影子,白林醒了过来,抓住了枪……但也许只是幻想。
可他放纵自己相信他的朋友活着,离开地狱,也许看到阳光。
他会再经历什么呢?就算没有变异,他也将再不复原状了。病毒剜空了他的一大半血肉,他将一直疼痛,残破不堪。他再也想不起来他所爱的,他出生的地方,他的骄傲,他的辉煌与痛苦。他会成为另一个人,但又仍是他自己。
白敬安知道有时候事情就该在某个时刻结束,不管一切有多好。可他就是固执地不愿意。
怪物扑上来,他再也无法想更多了。他将死在这片破碎的城市里,不再有身份,但没关系,所有这里的尸体都没有身份,他们无声地死在了黑暗中。
他会是其中一个,他只是……
只是想继续。
至少让一人活下去,再感到快乐。也许去看看天空,去认识新的朋友,去爱什么,去发光。
这很幼稚,不切实际,但他反正也只有十五岁。
他露出一个笑容,最后做着那个孩子气的梦,死去了。
—完—
100问
普通向
1、请问您的名字是?
夏天:夏天。
白林:白林。
2、年龄是?
夏天:二十一岁。
白林:二十四……不二十六岁了。
3、性别是?
夏天:简直是监狱登记。
白林:男性。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夏天:我挺好的,很开朗,又好相处。
白林:我也挺好的,大概会有点无聊。
夏天:你一点也不无聊,你非常……刺激。
5、对方的性格呢?
夏天:特别酷,总有些特别棒的搞破坏的点子。
白林:非常温柔。
夏天:……真的?
白林:真的。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夏天:浮金电视台199届杀戮秀第一次抽签仪式上。
白林:他穿着件浅色的T恤,配了件穿旧的黑色帆布外套,长得很好看,但很暴躁,像是想毁灭世界。我猜他之前受过很重的伤。
(夏天转头看他,白林摸摸他的头发。)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夏天:他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看上去努力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林:他看上去像在燃烧,在笑,但非常生气。很难不注意到他。
8、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夏天:哪里都喜欢。
白林:嗯,哪里都喜欢。
9、讨厌对方的哪一点呢?
夏天:大概讨厌我太能惹事。
白林:不讨厌。你很好。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夏天:开始时不觉得。第一轮抽签碰上他时我还觉得倒霉,碰上个完全不合拍的。
白林:是啊,他还找工作人员的碴,那人看上去想杀了他。我当时想,这家伙是个能惹出大事的。
夏天:但没有比我们更合拍的了。
白林:是的,最终我们都很喜欢惹事。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夏天:小白。
白林:夏天。
12、您希望被对方怎样称呼呢?
夏天:他喜欢怎么叫都行。
白林:小白。我喜欢他叫我小白。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夏天:银白色的……狼?雪鸮?豹子?猫?我也不知道,我其实没见过多少动物,但粉丝有很多比方。
白林:他就是夏天。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选择?
夏天:把我自己送他怎么样?(凑过去亲)
白林:世上最好的礼物。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夏天:没什么想要的了,我这辈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
白林:是啊……从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好的,(看着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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