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扪人心是非黑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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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宴时,小辈们坐了一桌。阮宁面前摆了一盘硬皮小龙虾。旁的年轻人都在热络聊天,说些时尚衣物首饰展览音乐会之类地话题,她不大能插上嘴,便一直耐心地拔虾吃。她正对面是宋四和俞迟。那少年依旧在看书,倒是宋四,一直凑在他耳畔微笑说些什么。

“这小两口,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哪哪儿都能凑一块儿,腻味死人了。”阮致作势拍拍身上的鸡皮疙瘩,笑了,顺手倒了一口红酒。

宋四娇嗔:“阮二,不要胡说!阿迟要不高兴了。”

阮致呷一口酒,挑眉笑道:“你管他呢,你高兴不就好了。”

宋四拿了一张纸巾往阮致身上摔,嘴上笑骂着,面上也不见恼。

同桌的其他男孩开始吹口哨起哄,把宋四逗得脸红。宋四对着宋二说:“姐姐,你看他们!”

宋二笑:“闲得你们,谁敢再逗四儿,我可不依了。”

这一桌七个男生,有五个对宋二有意思,包括从幼儿园死缠烂打到现在的阮致,这下美人开了金口,谁还敢再嬉弄。

阮宁一口虾肉叉进口中,面无表情。宋二一个转目,把话题引到了阮宁身上:“宁宁,许久不见了,还是这么漂亮。你今天的裙子是谁给你挑的?倒显腰身,好看极了。”

“我大哥。”阮宁老实答道。

宋二坐在阮宁右侧,有些诧异地用手抚摸着她白皙耳珠上的一点茜草色,惊奇道:“我见过宠妹妹的,却没见过像阮大哥这么上心的哥哥。这幅耳钉是今夏巴黎秀场高级定制,世界名模Donaldson佩戴过的,出售过的都纪录在册,每一区只卖三件。四儿春季买过这牌子一件普款的,都要不少钱,不过也确实好看,后来我就关注了秋季的秀,一眼相中了这件茜草色的,准备去定制,却被告知大中华区订单已经满了。”

阮宁蓦地想起,她为什么一直看这副耳钉眼熟,原来宋四戴过同品牌的类似设计的耳钉。阮宁摇摇头,说:“这是我小姐妹送的,兴许是仿货,不会如此贵重。”

宋二笑了,纤纤玉指又揉了揉那只耳钉,过了会儿,笃定道:“错不了的,耳钉的内侧凹槽处,有你名字的首字母,这个设计很独特。”

阮宁有些局促不安,耳朵都红了,咕咚,咽了好几口唾沫。众人看她的眼神都跟探照灯似的,阮宁为了掩饰尴尬,傻笑着嘟囔:“卖了也值好些钱,还不如给钱呢。”

“啪”,对面一直未说话,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少年重重地合上了书。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他喊了句“服务生,添水”,然后不咸不淡地看了阮宁一眼,不咸不淡开口:“可惜是个死物,只是但凡它能挑主人,轮得着阮宁同学挑它么?”

阮宁一个手劲没控制住,把虾头掰离,汁液溅到了洁白的餐盘上。

如果顾润墨在,肯定送俞三少一句话。

莫装逼,装逼必被猪踢。

宴毕,阮宁跟着阮致出去散了散酒,兄妹二人自小亲密,好像双胞,虽然生疏了几年,但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会儿喝完酒,反倒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等他们回去,大家都散了,阮致去休息室拿车钥匙,准备送阮宁回学校,阮宁就到阳台站了会儿。时下是秋天,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带着橘木的辛香。小同学一口热茶没喝完,就喷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很利索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楼下的俞迟在翻垃圾箱。

面无表情地翻着。

虽然那双只拿过红酒咖啡的白皙手指干净得像一块白玉,他还是把手伸了进去。

阮宁被水呛住,咳了好一阵,看着俞迟从垃圾桶里拎出一件东西,迅速蜷在手心里,转身,眯眼看着阳台上的阮宁好一会儿,他才说:“喂,笑一笑。”

阮宁不明所以,但还是笑了。

俞迟看着阮宁和平素毫无差池的笑容,好一会儿,才淡淡笑了笑。他额上有那么点汗珠,含着舒缓的笑意,在阳光中,嵯峨秀郁,稀世无匹。

阮宁笑容更开怀了。她向他挥手,带着酒意喊着“林林”,阮致方巧走近听见,笑着纳罕道:“宋林回来了?”

阮宁愣住了,疑惑地看着阮致。为什么每次说起“林林”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她是在叫宋林,她与宋林小时候一起是玩过一段时间,但是宋四每次欺负她,宋林都护着宋四,所以,渐渐地,两人也不大玩了。她那会儿想法挺简单:嘿,你有哥哥,我还有呢。阮宁调头回家就跟阮致撒欢去了。

这一会儿,想起宋林,印象竟然十分单薄。只有“他不错、学习很好、听说在常青藤”,这些泛泛的印象。

阮宁想了想,那既然是她跟宋林不熟,那便是——“你跟宋林很熟吗?”

阮致回阮宁一个白眼,越过阮宁,跟俞迟打了个招呼。

俞迟将手蜷缩进了西装口袋中,淡淡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漫天落叶中,只让人觉得,这还是个孩子的少年,孤天冷地,茕茕一人。

那天晚上,阮宁打开了许久不用的那个号码,对面的那个人是彩色的,林林也在线。

她说:“林林,今天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奶奶老爱穿高跟鞋,脚一到冬天,总是不舒服,所以我给她织了一双袜子。”

那人说:“你快乐么?”

“是的。”

“快乐就好。”

那天晚上,阮二婶收拢礼物,抄录礼品单子,预备来年回礼,阮老爷子正抽着烟,忽然想起什么,便弹了弹烟灰笑道:“为难妞妞了,还有这个孝心。袜子拿过来我瞧瞧。”

阮二婶为难地看着婆婆,阮老太太拢了拢发髻,喝了口盐渍金桔茶,润了润嗓子说:“刚刚宴上,人多得紧,一不留神,落在酒店里了。”

阮老掐灭烟,笑道:“你这样儿弄得挺没意思的,小沈。”

阮老太太姓沈,年轻时,阮老便一直称呼她小沈,当时觉得是首长般的亲昵关怀,现在老太太浑身不自在,一听“小”就心慌,跟俞家小妈一个毛病。

阮老太太说:“您甭问,也甭找不自在了。那孩子心没在咱家,跟着她妈妈呢。”

阮二叔也说:“爸,一双袜子的事儿,不至于。”

阮老一把推了水晶烟灰缸,砸掉在地,点着众人,冷笑道:“整日里鬼鬼魅魅,今儿是你妈生日,给你们体面。不过,以后谁要是不给妞妞体面,就别怪我不给你们体面!”

那天晚上,宋四哭了一晚上,小姑娘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对着越洋电话,眼泪流也流不完。电话对面,是一段很温柔的嗓音。他说很快就好了,温柔地哄着小妹妹,又说,你想要的,哥哥都帮你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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