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机舱狭小的椅座内,肖君毅扭过头,透过椭圆形的窗户向外看去。天近黄昏,外面是一片浩瀚的云海,每一朵云彩都被日暮染上了金光,壮美的夺人心魄。然而在这片辉煌下,密集的云层遮盖了一切,半点不容窥探,让人不禁好奇在这连绵起伏的云海下,又隐藏着何等景象……
看了半天,他扭过了头,回视身侧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从合肥到上海,飞机只需1个多小时行程,但是跟来时不同,陈远鸣这次并没有选择跟他闲聊,而是一登机就开始假寐,似乎这几天的辛苦谈判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必须静养才能补回。可是想想他这几天所做出的一切,又觉得这种稍显疲惫的神态理所应当。
这次说来好笑,为了给陈远鸣撑腰,他早早就联系上小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果谈判出现挫折,他大可顺手帮这少年一把,还上自家所欠的人情。可是到头来呢?别说偿还,只凭这次随行的经历,就足以让他欠上更大的情分。那些随口而言,灵光一闪件件都让他所获良多。时至今日,肖君毅已经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态,究竟是钦佩?是惊愕?是羡慕?还是浓重的失落……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陈远鸣有一种圆滑到虚假的态度,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该亲密该疏远的人,似乎他心底都有一杆秤在。而除了必要的交际,他实在是个过于沉默的人,经常在不经意中露出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和疲态。但是这次合肥之行,却让他看到了陈远鸣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不再圆滑,不再淡然,而是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来直去、切中要害。似乎在某个时间,他身上那层沉重的外壳被抖落脱去,露出了本该有的锋芒,可是这种与年龄相符的活力又更加让人震惊、失态,无法移开视线。
肖君毅轻轻叹了口气,他自谓是个眼光很好的人,从小母亲的教导和大院成长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如何分辨身边的各色人等,揣摩他们的心思、看穿他们的本质,这种被称为商业天赋的才能让他在人际交往中无往不利。但是面对陈远鸣,他却始终在走眼,始终在碰壁,似乎每次要看清对方时,他就能露出一种全然不同,且让人愕然的一面,然后再次轻松把自己甩下。
天才……在嘴里咀嚼着这个词汇,肖君毅默默闭上了眼睛,他其实见过不少天才,但是还有像陈远鸣这样的人吗?
一个小时转瞬而过,下了飞机,两人照例没有乘坐出租,一同搭乘公交朝下榻的旅馆驶去。达到目的地时,天色早已彻底黑下来了,旅馆周围都是高档住宅区,过了8点后就是显得静谧安逸。看了看前方,肖君毅终于清了下嗓子,张口问道。
“远鸣,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呢。进驻合肥那边,开始筹备飞燕的创业大计?”
在昏黄的路灯下,陈远鸣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可辨认,“怎么会,我的位置就是风险投资,过度涉入实业和管理层面并不利于企业的发展。”
这话说的就更奇怪了,指尖微动,肖君毅问出了这几天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是啊,按理说风投是该有风投的样子,可是既然这样,为何又要揽下VCD碟片事宜呢?虽然跟VCD播放机生产并不密切,但也是这次推广VCD的重中之重,万一一个疏忽……”
话没说尽,但是意思表达的已经相当清晰。陈远鸣却摇了摇头,“现在谈这个还有点早了,等到原型机出现后,才是VCD光碟开发的起点。而且在这件事上我也没打算亲力亲为,只是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我想试上一试。”
合适的人选,会是谁呢?疑问在心底翻腾,但是这种涉及真正企业机密的问题,他确实不好再多问下去了。既然两个方向都不是陈远鸣目前所要为之努力的,那他在这段时间又打算做什么呢?
似乎察觉到了肖君毅心底的疑惑,陈远鸣轻声笑了下,“风投还是太花钱了,才几天时间,转手就是几千万,下来还是要再赚点钱为好。”
肖君毅嘴角一抽,如果没记错,这小子账户里还有超过1亿的现金?才扔出去5、6千万就在这边装穷?“赚钱好啊,不过目前国内还有什么像股市一样来钱的地方吗?”
陈远鸣微微扭过了头,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戏谑,“股市是只有中国才有吗?”
脚下一顿,肖君毅愣在了当场,陈远鸣却没有等他的意思,继续向前走去。幽暗的灯光下,那个身影看起来还很单薄,但是背后却拖出了一条十分厚重的影子,似乎能把所有笼罩在内。站在原地,心中砰砰跳的厉害,肖君毅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词:赶不上了。不再是纠结,不再是争强好胜,而是挫败,就这么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彻底击溃。他应该愤怒,应该不甘,应该会产生憎恨,可是仔细探寻,心底却什么都没有,反而滋生出一种类似解脱的放松。他是败了,但是败的心甘情愿。
露出了一丝苦笑,肖君毅看着那个身影转过了胡同拐角,轻轻摇了摇头,就算赶不上又如何?他肖君毅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吗?虽然不是天才,但是他也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和自豪,而且他还很年轻,还有无数可以提升、完善自己的可能,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轻笑了一声,他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也许过了这天他们就该分道扬镳了,他也该走上自己设定好的道路才是。
肖君毅迈出的步伐很大,脚步中透着一股轻快,只是几步就绕过了那个拐角,然而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一愣。人呢?前方的窄巷里没有半条身影,灯光昏暗摇曳,透着一股阴森。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像一条炸起毛发的猎犬,眼神警惕的扫向两边,只见侧前方一道幽深的巷子边,一块石英手表发出了微弱的反光。
有变故!脚下没有半分停顿,他迈开脚步向那条巷子里冲去,光影在身边飞速划过,只用了几步就冲到了窄巷尽头,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黄面包车,三个行迹诡秘的男人正拖着一条身影,飞快向车子跑去。
“站住!!”肖君毅发出了一声暴喝,前方几个男人慌慌张张的扭头看了过来,其中拿着一把砍刀抵在陈远鸣脖颈处的男人飞快的挥了挥手手臂,似乎想安排同伙上前阻挡。一只肮脏的大手紧紧捂在少年的面颊上,几乎都要扼住对方的呼吸。
肖君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劫持!在大上海,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抹猩红冲上眼底,那慵懒轻佻的桃花眼中顿时煞气毕露,脚下更是不带半丝停顿。被这紧迫的一追,前面几个人也有点乱了阵脚,其中两人转身就向肖君毅冲来,寒光在他们掌心闪烁。
那个抓着陈远鸣的家伙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面包车方向移动,肖君毅只觉浑身神经都崩了起来,一对二他并不在乎,大院子弟就没有不能打的,军体拳才是他们自小的娱乐,但是他能及时拦下那个头目吗?一辆天津大发而已,上海这么大,一开上街就如同水入大海,哪里还找得到行踪?!决不能让他们逃了!
电光石火之间,少年的脸在肖君毅眼前一闪而过,黢黑的眼眸中没有畏惧或惊惶,只是微微弯下了眼角。
匪首的动作被惊惶扰乱,那柄一直紧贴颈项的砍刀松开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少年脚下猛踏一步,脑袋狠狠向后撞去。嘭的一声脆响,匪首惊叫一声向后倒退了两步,脆弱的鼻腔刷的喷出血来,陈远鸣顺势往下一蹲,逃出了对方的掌控。
心头一松,肖君毅笑了出来。好小子!听到头领的惊呼,两个冲上来拦截的家伙也不由一怔,分神向后看去,肖君毅哪里还会错过,飞起一脚揣在了其中一人的腰眼上,转身猛一抬手,架住了侧面刺来的匕首,攥紧对方的手腕,抬膝,猛撞在胃部。眼尾余光中,只见陈远鸣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跟匪首缠斗在了一起,那个黑脸汉子明显被刚才陈远鸣的动作激怒,挥舞着刀柄向他扑去。陈远鸣的动作相当迅捷,左躲右闪,尽量想跟对方拉开距离,在力气方面他差的太远,完全没有逞强的意思。
这时不远处那辆黄面包上又急吼吼冲下了一个人,看起来像是司机。四打二,他的同伴还有个孩子。不能再拖了!
肖君毅下手顿时狠辣了起来,嘎嘣一声掰断了男人的食指,那人惨嚎出声,手中的刀顿时一松,肖君毅肘部一抬,直切对方咽喉。肘关节何其坚硬,喉腔一噎,那人眼白翻了过来,哐叽一声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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