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的动作很快,只花了两天功夫,一篇声情并茂的报道就刊载在了头版头条。这篇文章大体可以分为两个环节,一方面是对于现场目睹的学生采访,另一方面则是访问依旧陪伴在加护病房的受害者家属。报道没有采取惯用的煽情手法,而是非常写实的描述出了车祸的惨状和肇事者的嚣张行为,以及对交通、公安等部门的严厉质问。
报纸上还附带了一张黑白病床照,绷带、吸氧器、以及瘀肿变形的伤痕遮盖了少女本来俏丽的容颜,受害者的老父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女儿那只细瘦的小手,含着眼泪期盼昏迷中的女儿能早日醒来……
这时青报刚刚改为日报,发行量急速增加,可以说是整个北京学区销售最广的一份报纸。这个报道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由于事故就发生在人大西门,很多学生都直接或者间接了解到事情真相,如今得知肇事者根本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哪个热血青年不感到义愤填膺?在报纸的烘托下,这种骚动就越发激烈。
面对整个大学区的呼声,北京市立刻紧张了起来。这时距离学潮不过4、5年时间,有太多人对那场事件记忆犹新。如今再次有了群体运动的先兆,各大高校率先组织安抚,同时人大校方也代表自家学生介入了这场声讨,用行动平息学子们的愤怒。
针对学校的强硬态度,高层也没法一护到底,那位张副局长首先站出来澄清,自家儿子是因为当天被捕时受伤才保外就医,并非要逃避责任。但是这样的狡辩无法为事故洗清责任,无照驾驶和酒后开车才是铁一般的事实,虽然1994年还没有颁布道路交通法,对于交通肇事罪也没有明确定义,但是这两条过失以及确凿的逃逸倾向已经足够世界大多数交通法的严厉惩罚了。
如今小轿车还属于极少数人的特权,对于这种新兴事物,太多人还保持着敬畏和懵懂,他们不明白这样一种钢铁巨兽能带来的可怕后果,也对驾驶者有一种天然而盲目的信任,但是这则浮上水面的事故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看法,也对车祸事件有了全新认识。随着话题的深入,已经不单单是围绕此案进行探讨,而变成了规范交通法则的一场争议。
不过交通法什么的,明显还需要点时间,判定肇事罪却花不了太久。因为性质太过恶劣,法院迅速对张某进行了审判,最终处于7年有期徒刑的重责,同时支付受害人全额医药费和2o万元精神损失费。这个处罚还不算完,不久后,另一个动作悄然而至,涉嫌本案的1位财政局官员,2位公安局官员被中纪委施行了双规,又从其中牵扯出另一些高层,一个小小的派系瞬间灰飞烟灭。
然而上面搞出的政治花样、舆论戏码,最终并没有落在陈远鸣眼里,最近这两周,他的生活突然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起因当然是那个永远也闲不下来的家伙:孙朗。
9o年代的大学教育可是十足的真金,这时的大学生很少有逃课,更不会偷奸耍滑、胡乱应付学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会苦读、死读那些枯燥的课本,相反时代的巨大变革给了他们足够的冲劲和活力,高水准的师资力量则给了他们充足的成长空间,此时的大学生无疑是骄傲且向上的,似乎他们的每一天都被各种新鲜事物占据,充满了让人期待的惊喜。
在这之前,陈远鸣完全无法体会到大学生活的本质,他就像一个偷偷潜入高校系统旁听的外人一样,不声不响,甚至有些畏首畏尾。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依旧有着一丝微妙的隔阂,一种并非堂堂正正考入大学的遗憾,加之心理层面的年龄差距,更是无法跟任何人形成交集。
但是孙朗可不管这些,几乎是半强迫式的,他用力把陈远鸣拖入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一起去校外小店打牙祭,抱着课本在图书馆昏天暗地读上一天,跑去最热门的溜冰场开心的玩上几小时,或者偷偷夹带人进入公共机房,在狭小的电脑屏幕上炫耀dos版文字小游戏……这种几乎幼稚的行为让陈远鸣频频哭笑不得,但是不可否认,孙朗的热情也在慢慢感染着他,让他不知不觉融入了真正的大学生活。
偶尔陈远鸣还会带着孙朗溜到人大的联网机房,此时研修班配备的是真正的“外网”,而非高校系统的局域网,绝非什么人都能摸到的。在这个媒体上,孙朗惊讶的看到了整个英特网世界的全貌,在三两次实践后,他熟门熟路摸上了如今最大的互联网门户网站,并且开心的炫耀给陈远鸣看。
“雅虎?”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陈远鸣装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
“超级棒的网站!”不敢长时间连在网上,孙朗下好自己需要的东西后,飞快的退出登录,“据说现在已经有好几十万人浏览了,里面分区详细到不行,简直能看花人眼!”
陈远鸣差点笑出声来,不,那不是几十万,如今雅虎的浏览量刚刚突破百万,就在1o月初,他对这家公司进行了第二次投资,金额超过4oo万美元,股份则从原先的1o%涨到了28%,如果再进行下一轮融资或者上市准备,雅虎的两位创始人无疑会选择更大规模的风投公司,不可能继续屈就点金石,但是目前的收益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孙朗当然无法理解陈远鸣脸上表情的深意,略显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软盘,“我从里面的游戏网站下到几个小游戏哦,老妈说了,再过几天就给我买电脑,到时候咱们就拷回家玩!”
陈远鸣笑着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脑门,“阿姨给你买电脑是让你玩游戏的吗?而且你个工科生,整天折腾电脑做什么。”
“去去,边儿去。”孙朗一把打掉了在脑门上动土的爪子,“自动化懂吗?计算机才是根本嘛。咱虽然不像机电系那群变态,但是顺应潮流才是正经,你就不知道我那些学长们对计算编程有多痴迷,如果能把这些应用在实际生产上,工厂哪还用得着那么多参差不齐的劳动力,让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统统滚蛋才是!”
这句话说得强硬,甚至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陈远鸣看着对方脸上略显严肃的神情,内心却不由有些感慨。这大男孩看起来十足的开朗活泼,但是家庭的剧变怎么可能毫无痕迹,他父亲孙军正是从生产车间一路爬上来的干部,如果自动化真的全面代替了人工,估计很大一批老式厂房也要停工减员……这样的就业选择,又何尝不是一阵态度坚决的报复呢?
不过这团乌云来得快,去得更快。似乎只是眨眼间,孙朗就又恢复了一派没心没肺的开朗,还拉着陈远鸣去参加他们院系的足球赛。
说是院系比赛,不如说是粉丝互掐。如今的中国足球可不像后世的过街老鼠,1994年甲a刚刚职业化,每逢比赛日工体那都是人山人海,分帮扎堆为自家的球队呐喊助威。北京市参加甲a联赛的就有两支球队,然而这届比赛国安队只拿到了第8,八一队还比它落后一名,多少北京大老爷们泪洒当场啊,因此申花、万达等队的支持者也就成了他们的死敌。
换到大学里,来自天南海北的学生们当然也会选择支持本省的球队,联赛掐的不过瘾,那就自己亲身下场练练呗!各种大大小小的校内足球赛也就应运而生,这次算是北理自动系的内战,人手凑不齐就混乱呼朋唤友,踢是要认真下场,但是毕竟跟系外或者校外比赛不一样,说是比赛,不如说是自家兄弟们的小打小闹,没人会打出真火来。
然而这样的游戏性质,陈远鸣一开始也有些不适应,他不是没踢过足球,但也要看看是哪年的事儿了。早就把幼时的技巧忘得七七八八,这一年多虽然跟着张刚进行了系统的体能训练,但是个人搏击和足球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东西,一上球场自然就原形毕露。铲球铲不到,传球能传到敌方脚下,偶尔带球都能带丢,这样惨不忍睹的水平居然还不算场上最差,双方闹出的乌龙简直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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