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里、电视里,钟声似乎响成了一片,窗外的鞭炮声猛地激烈了起来,瞬间淹没了一切杂音,站在客厅里,似乎只有耳边的手机,和那个轻轻的呼吸声伴随在一起。在吵闹中,空出了一份奇异的宁静。
当鞭炮声再次慢慢停歇时,对面传来了一声轻笑,“怎么样,这下我成了今年第一个跟你说话的人了?”
陈远鸣微微愣了一下,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啊,你绝对是第一个。新年快乐。”
对面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甚至带出了点小小的骄傲,“知道吗,今年可是我的本命年,咱也满24岁了。”
“属猪?”陈远鸣微微挑起了眉,这个他还真没有留意过。“好属相。”
“那是,金猪最有福气了。”对方完全没有受影响,反而调侃了回来,“回头过生日可要猛敲你一笔,要准备好哦。”
“放心,红内裤总是少不了的。”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笑了出来。对面的声音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那种常年积攒下来的傲气和自得都被掩盖了下去,“行了,不打搅你休息了,等到从美国回来再详聊。你这小身板也没那么耐操,还是要保重身体,别累坏了。”
似乎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陈远鸣微微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简单道了句谢,又闲聊几句,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垂下了头,看了手里那部小灵通片刻,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它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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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电话,肖君毅抬起头,就看到了自家小叔打趣的眼神,不由挑了挑眉,“怎么,没见过人打电话?”
肖云嗤笑一声,“你那是电话吗?放着家里一堆座机不用,非要窝在角落里打小灵通,不知道还以为你打给哪任女友呢。”
“小叔,话可不能乱说,哪来的几任?”肖君毅可完全不吃这一套,干脆的顶了回去。
“哎呦臭小子,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信不信我把这话告诉你妈,让她赶紧给你找几任?”瞪了侄子一眼,肖云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客厅,把人撂在背后。
站在走廊里,肖君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灵通,最后忍不住还是勾起了唇角。他先打的是陈远鸣家里的电话,然后换成手机,最后才是小灵通,谁知他还真把机器带在身边。这是……在等我的电话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肖君毅就觉得心里酥酥痒痒的,其实在察觉自己不太对后,他还真束手无策了一段时间。要知道他的感情史不能说空白,但是肖三少那是真没追过任何人,别说男人,就连女人都是自动送上门的,哪里会泡妞处对象啊。
现在莫名其妙就走上了弯道,忐忑过也挣扎过,最后他还真就看开了,既然对方值得,他就该伸手试上一试。其实在北京的纨绔圈子里,玩兔儿爷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这群人口碑太差,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圈子里的。没什么可借鉴的经验,只好一点点尝试起来,还要憋着把自己捣腾的正常点,别把人吓跑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现在他真觉得自己做得对极了,今天打电话时,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对方的情绪略显低落,再怎么聪明能干,他不也只有十来岁,离家这么远,还是有家不能归哪种,这大年夜的,能不难受吗?不惜扔出自己的生肖,终于博君一笑,值了!
含着笑意的桃花眼轻轻挑起,既然要打持久战,那就来,不看看咱肖少是个什么家传。根本没在意把自家的“家传”黑了个彻底,肖君毅掂了掂手里的小灵通,哼着小曲向房间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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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声彻底静下来时,陈远鸣看到刘芸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站起了身,强在对方开口前说了出来,“刘阿姨,都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
刘芸眉毛微微皱起,“这大半夜的,车都停了,怎么走……”
“没事,我有专属的司机,刚才就给人打过电话了,在亚运村那边买的房子,几分钟就能到。”这时也无需隐瞒更多,陈远鸣飞快答道。
犹豫的看了对方两眼,刘芸发现自己真的很难找出什么借口,这时再留人恐怕也够不愉快的,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今天这事闹得,真是过意不去,等到回头我一定让二毛去跟你道歉,你……”
“阿姨,真的没关系。”嘴角停在了那个完美的弧度,陈远鸣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几天我还有事要忙,可能不会在国内。等回来晴姐安排好了企划书,再打这个电话联系我就行。”
一张名片递在了刘芸手中,上面只是很简单的印着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刘芸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行,我送你下楼……”
“别,真的不用了,这大冷天的。”陈远鸣利索的拿过了自己的羽绒服和围巾,打开了房门,“几步路的事儿,别麻烦了。阿姨再见,哦,对了,新年快乐。”
走得太过仓促,几乎就像是逃跑。刘芸无奈的看着那年轻人的背景穿过走廊,隐没在楼梯拐角。
北京的大冬天,门内门外几乎就是两个世界。用力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陈远鸣呼出了一口白气,走到了楼下,手指就已经冻得有些发麻,他飞快的给司机小宋拨了个电话,就朝小区门口走去。
这时鞭炮声已经稀稀落落,夜色浓密,路灯摇曳,哪怕走在小区里,也像是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僻巷。而等待他的,不过是一间更加空旷的套间罢了。不知不觉中,陈远鸣放慢了脚步,似乎刺骨的寒风也不再那么可怕,司机可能还要十几分钟才到,他又慌个什么……
在小区门口的一盏路灯下,他停下了脚步,突然就抬起头,看向天空。这时北京有得还是一片晴空,就算刚刚放了一夜的鞭炮,天上依旧那么明亮,连银河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呼吸全部都成了白色的烟雾,隔在他和那片星海之间,黑暗如此浓重,似乎想把他全部包裹。
他其实懂得,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必然也会失去另一些东西,只是他太贪心了,忍不住想要抓到更多。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几乎能称为传奇,但是获取了,就必然要付出代价,也许他该放弃那些痴心妄想,把这辈子的精力用在更加有益的地方,而非纠结与这些……儿女情长……
不知站了多久,陈远鸣缓过神来,慢慢垂下了头,继续迈开脚步,他必须等在小区门口,才方便车来接他……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了一声大喊。
“陈远鸣!”
声音大的几乎能吵醒一栋人的美梦,陈远鸣的脚步僵住了,不由自主停住了身形。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急促了起来,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直至一个拥抱猛力的撞上他。
“你这个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哥就那么嫌贫爱富……不,那么趋炎附势吗?!你可以告诉我的,你该直接告诉我的!”
陈远鸣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一股热乎乎的吐息喷在颈窝里,那么肆无忌惮的挥洒着情绪。
“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情,我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顿!你这小子……你就不能干脆一回?想那么多不累吗?我都替你累!你……”一声响亮的吸溜鼻涕的声音,“别把我当傻子耍!虽然我没你那么聪明,但是别把我当傻子耍……”
声音里有着愤怒,有着恳求,也有着懊悔。陈远鸣阖上了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身后的年轻人没有穿羽绒服,正微微发着抖,眼睛带着一丝哭过的通红,却依旧闪烁明亮,没有半分杂质。只是犹豫了下,陈远鸣解开了自己的围巾,挂在对方脖子上,还没来得及撤手,孙朗就凑了上来,用力的抱住了他。
“别忘了我是谁!你他妈还挂着鼻涕时就跟在哥身后跑了,现在牛气了,就不放在心上了?你他妈还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陈远鸣轻轻答道,“我知道。你是二哥,永远都是。”
也不会、不该是其他了……
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陈远鸣从那个怀抱中挣脱了出来。“我的车马上就到了,你先回家,天冷,小心感冒。”
“要你管,只是等几分钟车而……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打断了孙朗的话,他尴尬的擦了擦鼻子里喷出的可疑物体。
陈远鸣露齿一笑,“别他妈逞强了,没听到发动机声吗,车就等在门外了,你还想站在这里跟我唠嗑吗?”
“阿嚏!你……真的要离开一段吗?”孙朗有点不甘心的问道。“我听我妈说……”
“是啊,工作,忙得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陈远鸣伸手递给了对方,“不过有空还会回来的,晴姐的企划我也是要过目的。”
有些不甘心的接过手帕,孙朗想了想,“那等你回来后,还会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玩玩电脑,或者让我给你介绍一些院系里的能人,我知道很多……”
“当然,当然。”陈远鸣笑了笑,“我答应过你的,一起切魔兽。”
一个称得上复杂的笑容浮上了孙朗的面颊,但是他没有迟疑,反而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记得就好!”
还是那么干脆,还是那么率直。陈远鸣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对方挂着一层冷腻汗水的脑门。“赶紧回家,我也该走了。你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辜负了阿姨的一片期盼。”
“我可是正经北理的全优生呢!要走就别废话了!”
陈远鸣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果不其然,大切诺基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小宋早就替他拉开了车门。上了车,陈远鸣扭头看向小区内,只见那盏路灯下还有一条影影绰绰的身影,就那么顽固的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前座传来了一声问候,“老板,要到哪儿?”
陈远鸣收回了视线,靠坐在沙发椅上,垂下了眼帘。“回家去。该回去了。”
在空无一物的马路上,汽车拖出了一道浅淡的尾气,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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