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母脸上别扭又略带尴尬的神情,陈远鸣笑了笑,在两人面前的沙发上坐下,语气温和的问道,“家里的事?这两天开始有人上门了?”
这话堪称一语中的,王娟只觉得身上莫名一轻,忍不住吁出了口气。看看,儿子果真就是不一样,早就猜到了!陈建华却稍微有点不自在,沉声问道,“你真没到咱厂里疏通?还有开那个矿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你姨夫说规模可不小!”
这番话说的严厉,但是不难看出说话人的色厉内荏,陈远鸣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两天我在省会那边就是跑矿场的事情,见了不少人,也取得了一些进展,如今矿山开发已经快要定下预案了,由我、投资集团和市里三方合作,规模的确不小。等矿场真正进入良性运作,未来必将成为豫西的支柱产业之一,对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而言,自然会生出想法。”
听到这番话,陈建华明显愣住了,把自己原打算说的东西忘了个一干二净,结结巴巴的问道,“投……投资集团?买下矿山机械厂的那个投资集团?”
前两年矿山机械厂重组的消息在市里也炒得沸沸扬扬,不少国企职工都羡慕得矿山厂交上了好运,能被这么一个大集团收购,据说厂里工人的工资都涨了不少呢。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被新厂子辞退,出来堵路闹事,折腾了好一段时间。
“就是那个投资集团。”陈远鸣答得肯定,“今后可能还会跟他们展开进一步合作呢,这个矿场只是先期投入而已。”
即便是陈建华和王娟这样的普通工人,也不会傻到听不出这段话代表的意思,市里都打通了关系,连投资集团那么大的公司都谈起了什么合作,这次儿子手笔之大可能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王娟呆了一会才嗫嚅道,“那,那你姨夫的工作呢?咱……咱还能做主吗?”
“放心,就算是合营,我在矿场里的股份也不会低,姨夫这人忠厚老实,责任心又强,正适合负责安全方面的适宜。不过不会让他直接当主管,先下去磨练两年,等到意识和技术都到位了,再谈其他。”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但是让王娟夫妻俩完全不敢插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正式的问起儿子的工作,然而说起公事,陈远鸣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不论是面上的表情还是说话的腔调都透着一股让人敬畏的东西,这派头,就连分厂那些厂长们都不一定有啊。
这是真成大老板了啊……几天的经历下来,饶是陈建华这样心存疑虑的,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先就不是很足的气势,顿时又弱了几分。
王娟倒是比丈夫多些心理准备,在接受了实事后,马上就想到了姐夫和弟妹曾经说过的那番话,“那……远鸣,妈是不是该辞了厂里的工作呢?这两天车间主任都来探病了,让我别扭的要死。我也听你姨夫说了,这些人就是心存不轨,万一收了人家的好处,指不定要怎么麻烦你呢……”
面对母亲的担忧,陈远鸣微微一笑,“这个其实不用太担心,只是妈,你确实想好要辞职不干了吗?离开熟悉的工厂,适应家里的新环境。”
“我想好了!”比起前两天的彷徨,这次王娟答得相当肯定,“天天对着流水线有个什么劲儿,还不如在家享享清福,将来你结婚后,再帮着媳妇带带孩子什么的,不比在厂里受他们的闲气要强!”
陈远鸣的眉峰微微一簇,旋即绽开笑容,点了点头,“也好,等回来我会请一位保姆,让她帮着分担些家务,如果将来您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直接跟我说,咱们再来考虑。”
王娟张了张嘴,刚想说家里不需要保姆,陈远鸣已经把视线挪到了父亲身上,双手轻轻交叉,他放缓了声音,“爸,您又有什么打算呢?”
陈建华坐在一边,老半天没说出话来。比起妻子轻松随意做出的决定,他心底的情绪要复杂很多。这些天,厂里领导的变化确实让他心惊,一些往日熟悉的工友态度也陌生了几分。在国企厂矿里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就算是他们这些不喜欢八卦的汉子,多少也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看着眼前的一切都一步步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又何尝没有焦虑?
但是那终究是他工作了20年的厂子。从县城里走出来,甩脱了泥腿子的命运,他是抱着何种骄傲的心情开始自己的工人生涯。当学徒的那两年里,他是班上最认真好学的,靠着一股子吃苦拼命的精神,终于分配到了现在的车间,跟着师父学到了不少磨工绝活。在他们那个生产车间,年年都能达到100%的产品合格率,他还有好几次拿到了技术标兵的奖金和小红本本。
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当一个骄傲的国企工人,有一份能够养活老婆孩子的称心工作,就算没本事当上领导,他也能认认真真完成自己该干的事情,就像一枚标准轴承一样,在需要他的地方奉献自己的一切。
然而母亲的重病却改变了他的生活,为了治病,家里花了很多钱,借了很多债,最终只留下了满满的伤痛。这些钱本来也不该是大问题的,但是一夜之间,国企突然就变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改革开放了,曾经的铁饭碗被滚滚浪潮掀翻,市面上开始出现那么多新奇的玩意,物价在一步一步上升,粮票不再值钱,而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容不得他再过上体面的生活。
除了一身生产线上练就的好技术外,他一无所有了。生活的重担压弯了他的脊梁,也让他失去了很多很多东西,直到儿子跪在地上的那一声硬邦邦的话语,才让他惊惶又茫然的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一天起,他真觉得自己开始老了,在本该壮年的时间里。眼睁睁看着儿子飞到了遥远的南方,寄回来了一笔笔自己不敢想象的大额汇款。只是一年时间,家里的债务还清了,妻子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自己身上的重担也被慢慢挪开。这样的改变,怎能不让他欣慰又沮丧。
最终,在老婆和儿子的鼓励下,他开始一点点笨拙的学习怎么去巴结人,怎么去跟领导们搞好关系。那些好烟好酒送出去,那些笑脸摆出去,他的生活也慢慢发生了改变,手下有了真正的学徒工,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班组,他似乎重新找回了那份属于工人的骄傲,甚至捡起扔掉了几十年的书本,准备到电大进修,好争一争车间主任的头衔。
但是儿子的归来,就这么轻松的打破了自己的生活,让他再次陷入了混乱。他其实舍不得厂里的工作,在奋斗了二十年,终于看到曙光的现在。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今后不论是升迁还是其他,靠得都不再是自己,而是站在背后的儿子。这种失落感是难以形容的,但是自己那点小纠葛,又怎能比得上儿子的大事业……
看着久久说不出话来的父亲,陈远鸣叹了口气,“您还是喜欢那份工作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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