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秋这个人是个很闷的人,打一开始林阅微就有这种直觉,现在感觉更是强烈,脑回路估计也和她大不相同。
到我家里睡。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林阅微愣在原地,这句话和她们之前的交流有任何联系吗?
“我能问问你理由么?顾大小姐?”林阅微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免得她又擅自体会她的意思。
理由……
顾砚秋想:她就是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为什么还要问我理由?她肯定还在生气,一般生气的人越提惹她生气的那件事就会越生气。
“你明天不是要去新公司了吗?我给你践行,当做你今天给我请医生的感谢。”
好端端地给自己践行干吗?
“践行就不用了,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就在本地啊。”
“可是当演员应该是要经常飞外地,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林阅微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风萧萧兮易水寒?”
顾砚秋:“……”
“真的不用客气了,想请客吃饭还是有很多机会的。”林妈妈对林阅微进入演艺圈依旧是不满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聚少离多,临了最后一天,她连晚饭都不在家吃,她妈妈就不只是唠叨了,说不定眼泪花子都要出来。
顾砚秋从善如流,换了个邀请:“那你今晚吃了饭可以过来吗?”
林阅微:“!!!”
林阅微求证似的问道:“你说的是吃夜宵吗?”
“如果你想吃的话,也可以。”
林阅微从脚底升起嗖嗖凉气,感觉毛毛的,想了想还是委婉地拒绝说:“我想在家里陪我妈妈,她晚上肯定又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说。”
顾砚秋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最终还是没有勉强,“好,你有空的时候一定告诉我。”
“我会的,谢谢。”
林阅微盯着通话结束后的界面发了将近两分钟的呆,拉开了客房的门,坐回到沙发上。
林妈妈拿放大镜对着她手里的佛珠看,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说:“跟谁打电话,这么神神秘秘的?”
“公司的人。”
林妈妈没有怀疑,开始了她的惯例教诲,去了新公司要怎么怎么样,这是她第一份工作,虽然和普通工作不一样,但是谦虚是第一要紧的,不要心高气傲,以为自己多厉害多厉害。
林阅微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时不时附和她两句。
“妈你在看什么?”
“看上面的经文。”
“你看得懂吗?”
经文和日常用语有所不同,林阅微这种一窍不通的除了浅显意思能看得懂,其余的就跟看天书一样。林妈妈不急不缓地念完了眼下看的那一句,说:“多念念自然就懂了,不着急。”
“哦。”林阅微看她这幅样子也颇觉新奇。
林妈妈看得久了眼睛发酸,将佛珠绕了一圈手腕上,其余的托在手上,说:“顾家女儿说,这手串上面的经文是高僧刻的,开过光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最近是觉得心境开阔不少,以前拘泥的事情也差不多放下了。”
林阅微没注意她妈妈说的后半句话,注意力全都集中了前半部分,她一边眉梢轻轻地挑了起来:“你说这是谁刻的?”
“高僧啊,顾砚秋说看我闷闷不乐,赠佛珠与我结个善缘,将平安和幸福送给我。”说到这里林妈妈不得不佩服顾砚秋的心思细腻,林阅微去参加比赛那段时间,林爸爸频频出差,是林妈妈心情最不稳定的时候,顾砚秋那会儿偶然见她一面,便将如此珍贵的佛珠赠给了她。
一开始林妈妈不肯收,她是不懂这方面,但是她知道先顾夫人信佛,顾砚秋作为她的女儿,佛珠不离手,手上送出来的东西定然不会是什么凡品,后来顾砚秋劝她接受了,她便天天戴着不离手,也确实感觉有了效果。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林阅微的表情有了细小的变化,好像是笑了。方才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靠在沙发里望着她笑。
“那你好好戴着。”林阅微说。她那串是顾砚秋亲手刻的,一颗都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她妈妈这串是高僧刻的,其中相差有如日月。
“戴着呢。”林妈妈觉得她莫名其妙,但林阅微莫名其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妈妈没管她,说,“我打算去寺里请一尊佛像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前阵子林妈妈对经文若有所感的就产生了这个想法,今天林阅微在正好和她商讨一下。
“你想请就请啊,你不是说顾砚秋她妈妈生前在家有个佛堂吗,你也可以设一个,反正咱们家房间很多,但是你得想好了啊,不是一时兴起,否则对佛祖不敬。”
“这个我当然想好了,我肯定不是三分钟热度。”
“还有什么斋戒之类的,不知道麻不麻烦,佛教是有这个吗?你要不要一切按照规矩来啊?”
“这个我再去了解一下,了解得还不全面。”顾砚秋严格来说不是正经的佛教信众,她是从小到大跟着她妈妈耳濡目染修身养性,才有了现在的顾砚秋,而林妈妈显然是想靠近信众那列了。
“对了,你问过爸爸没有?他怎么说?”林阅微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点着,随口问道。
“……”
林阅微迟迟没听见她回答,抬头道:“妈?”
林妈妈似乎在发呆,愣了一下,说:“还没有呢,我先跟你说的。”
林阅微低头继续摁手机,突然抬头说:“不对啊。”
“哪哪里不对?”林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下来。
“你以前不是跟我爸商量的吗?都不用通过我,就算要征询我意见也是在最后,我什么时候在家里地位这么高了?”林阅微奇道。
“你爸不是要上班吗?”
“他晚上不是回家吗?再说了还有手机啊,什么不能聊。”
林妈妈支支吾吾。
林阅微陡然逼近她,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没有。”林妈妈食指将她脑门推开,拿出身为妈妈的威严,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看你是快工作了脑子都糊涂了。”
“是我糊涂还是你在瞒着我?”林阅微视线落到她手腕上,说,“我爸送你的那块手表呢?为什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我这不是戴着手串嘛,哪儿有那么多只手来戴手表?”
林阅微眯了眯眼。
就是因为戴手串才可疑,林阅微思路往这个方向一带,重重疑点渐渐浮出水面。
顾砚秋看她闷闷不乐送了她一串经过高僧开光加持的佛珠,她妈妈为什么闷闷不乐?闷闷不乐到都需要顾砚秋送如此名贵的佛珠给她;她妈妈为什么遇到事情不和以前那样找她爸爸商量,却寻她商量,不是一直把她当成个孩子吗;她妈妈对顾砚秋的态度太奇怪了,热忱程度都快赶上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了,之前还不顾她的反感强行撮合她们俩——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了。
还有那个向来只在她妈妈口中提起过的先顾夫人,和她妈妈真的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吗?为什么自从她死后,所有的事情就慢慢不对劲起来?
这么久以来,林阅微第一次对那位已经仙逝的先顾夫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或许从顾砚秋那里可以得到一点线索?
林阅微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林妈妈也不由生出一种被人当做猎物觊觎的危险感觉,林阅微的目光无处不在,让她辛苦隐藏的秘密无所遁形。
“妈。”林阅微按了按她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过好眼前的日子比较重要。你这样……”
之后的,林阅微不再说了,深深地看了林妈妈一眼。
如果她妈妈真的和先顾夫人有什么的话,作为女儿,她无权过问,但是她有劝她妈妈悬崖勒马的义务,逝者已矣,纠结过去的事情没什么意思。她再这么下去,只会让生者担心,也对不起她一片痴心的爸爸。
林妈妈却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似的,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林阅微看她妈妈这样怪不忍心的,张臂抱了抱她妈妈,温柔地说:“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我自己去做,最后一顿了。”
“说什么呢妈,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谁让你气我。”
“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林妈妈哼了一声,不理她,往厨房走去。林阅微云里雾里,心里隐隐约约感觉有哪一处不对劲。
林妈妈去淘米煮了个饭,回到客厅开始自顾自打电话,林阅微打从方才开始一直心神不宁,现在看她打电话,心脏更是轻轻地咯噔了一下。
林妈妈亲热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砚秋啊,你晚上有没有空?”
林阅微:“……”
果然。
顾砚秋那头刚被林阅微拒绝共进晚餐的邀请,没过多久,林妈妈就发来了邀约,请她去林家吃饭。
“明天阅微就要去上班了,我琢磨着我们一家人一起给她践个行,免得她出门在外想我们。”林妈妈说得挺有一套。
林阅微:“……”
不是,顾砚秋什么时候成了“我们一家人”之间的一员了?
顾砚秋迟疑道:“阿姨,这样的场合,我出现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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