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抽了张纸,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睫毛膏和眼线在眼睛底下糊作一团,乱七八糟的泪痕在厚厚的粉底液上划出一道道沟壑。
电视里在演一个小品,熟悉的老艺术家一出场,全场掌声雷动。
苏红抽了抽鼻子,说:“你走,我对不起你,真的,我当初要是不把你抱回来,你可能过得更好。”
她前段时间看一部家庭剧,里面的小孩穿的漂漂亮亮,随便穿个鞋都是专卖店里卖七八百的,有爸有妈,无忧无虑。他们倒是也有发愁的事儿,今天因为作业多了就叫嚣着减负和自由,明天又闹着要起义,反对Alpha垄断学生会。
这点儿愁哪能叫愁。
她儿子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愁的都是下学期的学费和明天的饭菜。
穷啊,他们是真的穷。
苏红有时候也在想,苏星哪怕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里也好啊。他长得好成绩又好,要是在正常的环境里长大,性格不会像现在这样,老师同学肯定都喜欢他;他有什么课外爱好就给他报个班,钢琴也好绘画也好随便什么都行,就算家里拮据点儿,也得好好培养他。
分化后他是个Omega,不用小心翼翼地装成beta;他也许也会参加校园里一些小打小闹的平权活动,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稳稳当当地考个大学,拥有自己的事业;他会和一个成熟稳重的人相爱,然后组建家庭,养育自己的孩子。
反正怎么样都比现在好。
苏红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有比现在更差的了。
“你要是不把我抱回来,”苏星说,“我早就死了。”
苏红笑了一下,说:“说真的,你十一岁骨折那次,我想过和你一起死,炭都烧起来了,喏,盆就在那里。”
她伸手指了一下,苏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客厅茶几的位置。
苏星沉默了一会儿,问:“后来怎么又反悔了?”
“没舍得死,”苏红撩了一下头发,“我还这么年轻,你还那么小,实在忍不下心。”
那时候他们刚搬来这里,她和苏星的关系也刚开始变得紧张--确切地说是她在单方面冷落苏星。
一天苏星放学回来在巷口被小混混堵,对方骂他是死了爸的狗杂|种,他咬着牙冲上去和人家拼命,那时候他才丁点大,站着才到人家胸口高,愣是拿砖头把人家混混打的头破血流。
他踉踉跄跄地走回家,满脸是血,一进家门就摇摇晃晃地倒下去,嘴唇惨白。
苏红吓得全身都在抖,一路哭喊着把他抱到医院,轻微脑震荡外加左手臂尺骨骨折。
那是他们最窘迫的时候,连结婚时买的一台二手电视都卖了。苏星要住院一周,她连住院费都凑不齐。
她每天吃两个馒头一包泡面,早上去市场打一根筒骨,熬好汤送到医院,又接着出去打工。
有天她晚上回家,住楼上的胖子在家门口等她。
胖子说他们孤儿寡母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他能帮肯定帮,他是个Alpha,要是有什么别的需要也可以找他。
说着说着手就往她屁股上贴。
苏红冷着脸进了屋,坐在阳台地上抽掉了半包烟。
第二天医生和她说苏星手臂复位不算好,需要手术,否则可能影响以后前臂旋转功能。
她问多少钱,医生说这种小手术很便宜,难度不大,几千块钱。
几千块。
治疗费加上住院费几千又几千,她四处找人求了又求,借了又借,婚戒也卖了,她确实走投无路了。
她把苏星带回家,说不治了,苏星很听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晚上,等苏星睡着了,她把买好的木炭从沙发底掏出来,等炭火烧起来,她坐在沙发上抽烟。
空气慢慢变稀薄,她开始意识模糊,烟头掉在大腿上,把牛仔裤烫出一个小黑点。
--小红......
她听见林强贴着耳朵叫她。
--小红,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苏红张嘴,却说不出话。
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小红,你到底为什么啊?
林强死后,苏红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悲伤,她白天在一家批发店做店员,晚上在大排档迎宾,闭上眼就强迫自己快点睡着,否则一哭就是一夜。
直到那一刻,压抑着的思念和痛苦终于爆发,在她身体里每个地方狂跳,她连指尖都是疼的。
突然,苏星在屋里咳嗽了几声,声音隔着墙传到她耳朵里,她全身一抖,猛地睁开眼,疯了一样踹翻炭盆,把火浇灭,跌跌撞撞地去开门开窗。
苏星没醒,脸上带着淡粉色,眉心轻轻拧着,额头有汗。
苏红拿了一本书给他扇风,直到苏星的脸色恢复白皙,她换了身衣服,上楼敲了胖男人的房门。
那是苏星住院第五天,她丈夫林强死后第二十八天。
第二天她带苏星去医院做手术,苏星不愿意去,说他以后不读书了,去找个工厂打工。
苏红指着他打着石膏的左手,说你这残废样你去哪打工?你去搬尸体人家都不要你!
苏星咬着唇盯着她,一言不发,神情执拗,接着去厨房拿了把剪刀剪手上的绷带。
苏红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大声吼我操|你妈。
她狠狠打了苏星几巴掌,苏星被打的鼻血都冒出来,他一只手还吊着,身体还虚弱得很,反抗也反抗不动,逃也逃不了。
苏红掐着他的脖子,几乎是半拖着把他拖到了医院。
路上苏星的鞋在地上磨掉了,后脚跟蹭破了皮,尖锐的石子扎在皮肉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苏红很少和苏星提以前的事,或者说她已经很少和苏星像今天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话里不带针不带刺地、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话。
苏星把她手里的酒拿走,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红毫不在意,晃着杯子里的清水,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
“你从来不告诉我。”苏星说。
“怎么说?”苏红瞳孔慢慢有了焦距,她盯着水杯里慢慢浮起的一个气泡,“你那时候多大?十一?十二?我怎么说?说我为了钱去给男人睡?说我连桶装方便面都不敢买,买一包六毛钱的红花干脆面干啃?”
苏星看着她的额头,她掉发愈发厉害了,稀疏的发丛里隐约有个红色淡斑。
“爸走了后,你为什么,”苏星停了几秒,问,“对我......”
他在心里压了几年的问题,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对你那么冷淡?对你那么刻薄?”苏红一根指头在玻璃杯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她轻笑了一下,“你爸怎么死的?”
苏星垂眼:“从脚手架上摔的。”
“他死前那天给你买钢笔了。”
苏星倏地抬眼,呼吸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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