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夜幕降临，星河湾别墅区一片黑暗。

当空云脚长毛，巨雷在低低云层中肆意闷吼，冷风残卷着流云，从郊区树林簌簌而过，树叶拍打，枝杈摇荡，不一会儿，滂沱大雨倾盆而落。

雨势来的又凶又急，别墅里黄鹂鸟不安地叫着，夹杂着女孩的低泣，催促的电话铃声。

一道高挺笔直的身影，从远处斑驳夜色中映现出来，缓缓靠近了大门。

“叮咚——叮咚——”

气氛死寂的别墅中，唉声叹气的佣人听见门铃声，跑过来准备开门。

李叔从门镜中看到男生的身影，吃了一惊。

是沈家那孩子……

“叮咚~叮咚~”

门铃催命般急响，李叔看了一眼二楼卧室和大厅里浸绕在烟雾中的老爷，微微将房门开了一条缝。

少年全身被雨水浸湿，额前碎发隐隐滴下水珠，顺着衣角砸落在地，一双黑眸湿润透亮。

“我找韩黛。”

“小姐她……她不在。”

沈知书抬头看了一眼灯火惶惶的二楼卧室。

李叔说完，欲关上门。

男生一把握住了门柄，“告诉她，我在外面等她。”

“别等了，小姐是不会见你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手机在不停震动，铃声停了响，响了停，一遍一遍，从不间断。

二楼卧室，几层纱帘被狂风微微掀起，影影绰绰露出女孩的身影，像一旁被捆绑束缚在笼中的雀鸟，即使羽翼颤抖，爪喙撕破，也冲不出去，叫不出声。

狂风呼啸，雨势愈下愈大，像是从天上浇下来一般，一道道白色闪电冲破云霄，落到空旷的院子里，将男生锋利的轮廓，分明的棱角，勾勒的淋漓尽致。

他抬起头来，一双幽邃漆黑眸子看不到底，目光亟热地盯着窗口，仿佛一眼就能看穿窗帘后的人。

“韩黛！”

少年嗓音低沉清远，在瓢泼大雨中仿佛有穿破混沌的力量，直刺耳膜。

韩黛一下子就想起了开学前一天，他在漫漫大雨中骂她的场景，身体抑制不住的颤动，大颗大颗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韩黛！”

“韩黛！”

一声接着一声，洪亮声音淹没在雨水中，震颤在空气中。

韩黛脊骨战栗，泪水模糊了眼睛，几乎忍不住跑下去，冲过去抱紧他，什么都不管不顾。

‘知书为了你，放弃了保送清大的机会……’

‘他是个优秀的孩子，未来肯定不可限量，有人为我们付出，我们要懂得感恩和回报。’

‘他爸爸是英雄，听说这事差点都晕了过去，我们沈家承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知书从小到大，连身上都不会沾染一丝灰尘，更别提人生上的污点。’

‘小姐，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他。’

“去把他赶走！”大厅里，韩泽远狠狠碾灭手里的烟，一脸郁气起身，李叔刚点头，就看见一抹红色身影冲进了大雨。

“小姐！”

“韩……”

她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光.裸的足，浅栗色的发，明媚如珠的眼，像黑夜中最亮的一粒星辰。

也是他心头至宝。

沈知书跑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

他身上衣服早已被雨水浸湿，清清冷冷，可心头却跳动地极快，温度从胸膛一点点渗到女孩身上。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气我没有按时赴约？”

他嗓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极具穿透力，刹那间变得温柔无比，还带着几丝隐隐的诱哄和安慰。

像春天轻拂过耳边的清风，夏日里温和照耀的暖阳，池子中氤氲着浅浅热气的泉水。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

是她最熟悉，也最眷恋的味道。

韩黛死死咬住唇，纤细身形在他怀里克制地颤抖。

“今天是周三，我说过会给你个惊喜。”

沈知书从兜里摸出一块硬币形状大小的东西，刚想套在她手上，就听到了女生的声音。

“沈知书，我们分手。”

男生身形僵了一下，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似的，几秒后，继续拉着她的手。

不想，韩黛一把推开了他。

她瑰红的长裙湿了，扎眼的像快要滴下来一般，长发紧紧服帖在脸颊两侧，眼睛微肿，眼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雨。

“你怎么了？”

沈知书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把攥住她手腕。

“松手！”韩黛拼命挣脱，“我让你松手！”

沈知书又重新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紧到让她无法挣脱。

“沈知书，你放开我！”

“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不是。”

“还是因为视频的事？我会调查清楚的，不会影响我们以后。”

“不是……”

“那是为什么？生我的气？”

“不是！”

“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不是都不是！”

韩黛有些崩溃的摇头。

根本就不是他的问题……

“是我不想谈了，我觉得没意思了，我想要和你分手，行吗？”

她用力推开他，模糊的眼底一片决绝。

沈知书攥住她的手，松散目光渐渐聚拢，怔怔地打在她脸上，“不可能。”

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神情坚决而执拗。

韩黛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本来我们在一起时间就不长，是我没有考虑清楚才答应了你……”

她越说，男生攥着她的手越紧，紧的仿佛要把她胳膊卸下来一样。

他脸色黯的和夜色一样，漆黑无边。

“你看着我的眼睛。”

韩黛根本不敢对峙他的眼神，就连手臂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我不想看，也懒得看，你松开我，早点回去……”

“你做梦！”

男生神色骤然阴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跟你说了，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臂被他无意识下用力捏红了一片。

沈知书注意到，稍稍松了力道，语气也重新放温柔，“黛黛，任何人说的话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你别怕……”

可我在乎！

韩黛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把什么都说出来。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放开？你觉得可能吗？”

沈知书一字一顿，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悄无声息地闪过几丝扭曲。

他手臂横陈在她腰间，锁地死死的，“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你放开我！”

韩黛挣脱间，情绪失控，低头咬上了他的手臂。

尖利的牙齿入皮，鲜红色血液顺着嘴角和筋脉缓缓朝下流淌，沈知书却好像不觉痛似的，手慢慢抚慰着她躁动的身体。

韩家门口，重重雨帘后，传来韩泽远的声音，“去把小姐带过来。”

“是。”

所有的佣人都跑了出去，可七八个大人却拦不住一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

有人要夺走她，沈知书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红了眼睛，丢了以往所有的清冷矜贵。

韩黛看着他在雨中反抗的模样，感觉呼吸都一抽一抽的痛。

“别打了！”

“沈知书，你快滚啊，我们分手了，你听见了没有？”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玩玩你而已，你以为你是谁？我真的会喜欢上你！”

再多人阻拦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可却承受不住她这一句话。

暴雨如注，雷鸣夹杂电闪，院子里白光一片，额前湿.漉漉碎发遮挡住了他的漆黑眸色，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低低的一声哀求，“那你还愿意继续玩我吗？”

他从来没用过这种卑微的语气说话。

韩黛转过脸，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唇角都被咬破了。

雨水飞溅在她脚下，韩家的大门重重阖上，隔绝了那抹背影，也熄了所有灯光。

男生静静地站在院落里，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手臂上的鲜血被雨水稀释，顺着纹理流到紧攥的拳头，晕染了掌心里那块琥珀公主扣。

“给你订了明早的机票，一上飞机，我就把视频放出来。”

……

大雨一夜，三天三夜没好好合眼，又在外面守了一夜的男生，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昏倒。

李叔打电话给张淑敏，将他送到了医院。

韩黛坐上车，和韩泽远、方明一起去机场。

一路上，方明交代了很多事宜，可是韩黛一句都没听到。

她呆呆地坐在后座，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目光没有聚焦，没有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仿佛只是一樽失去灵魂的漂亮瓷娃娃。

韩泽远昨晚听着她的哭声吸了一宿的烟，此时强烈的咳嗽了起来，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的状态，唇不由抿了起来。

“黛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人回他。

他转身要摸她的头，被女孩悄无声息的避开了。

韩泽远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半晌，什么也没说。

“马上到了，你穆叔叔穆阿姨在机场门口，打个招呼。”

江城国际机场候机大厅，穆氏集团总裁夫妇见韩董和韩黛一起走来，脸上的笑容绽的像花一样。

穆易看到韩黛，惊喜地跑过来，“韩黛，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

韩黛没理他，只拉着自己的箱子朝登机口走去。

“这……”

穆氏总裁夫妇见韩黛的脸色，有些担忧。

“没事。”

韩泽远轻笑，“一个人出国，有点情绪。”

“啊，那正常正常，还是小孩子嘛~不过有小易陪着她你放心，小易，交待你的都记得？到那边有人接你们，快跟上去。”

“知道了！”

韩泽远望着韩黛头也不回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压平，眼底情绪闪动。

连一声再见都没和他说啊。

机场里人头攒动，标准的机器声不时通报着各个航班飞行的时间，陌生和分别充斥在空气中每一个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韩黛坐上了飞机，穆易心情激动地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我还以为要等分数下来，咱们才能一起出国留学呢~”

“没想到爸妈这么贴心，居然让我们先去旅游！”

“你肯定去过纽约？没去过的话，半天也就到了，其实还挺远的，一万四千多公里呢，待会飞机起飞，咱们会从北极上空绕过去，然后不久就到了一个陌生国度。”

一万四千多公里……

北极上空，陌生国度……

穆易说着说着，没听到回应，朝她看去，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吓得手忙脚乱的，“你、你怎么哭了？”

“你别哭啊……”

他一慌，引起了几个空姐的注意，众人纷纷围过来，关怀地问着她。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道道温柔的声音。

韩黛被模糊了的视线有些疼。

从小到大，她所在乎的东西，好像都被她弄丢了。

妈妈，画册，还有……沈知书。

穆易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女孩没接，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只杯子。

一只平平无奇的马克杯，唯一出挑的就是上面画着古风画，还有一个成语。

肤若桃花。

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杯子哭的？

“这个杯子是对你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吗？”

“你在想他？其实出国留学，放假也是可以回来的！”

穆易试图安慰她，可是并没有作用。

“肤若桃花？这首诗词我知道！”

“是司马相如写给他夫人的词：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神宛若星辰。”

“你说什么？”

韩黛哑着嗓子问他。

穆易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首诗会让她有反应，“我说这首诗词我知道，是司马相如写给他夫人的词：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

眉如远山……韩黛。

喜欢这只杯子？

你不喜欢？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是给你买的……

“你、你怎么了？”

穆易看着她的神情，心里莫名地有些慌张。

她望着他，眼底有光芒剧烈闪烁，仿佛一只误入蜘蛛网的飞蛾，在奋力一搏后，终于挣脱了死亡。

她忽然站了起来，拿着手里的杯子，疯一般朝飞机下冲去。

“韩黛！”

候机大厅，穆氏总裁正与韩泽远说话，忽然看到韩黛的身影跑了出来。

方明大吃一惊，“是小姐！”

医院，走廊里步伐凌乱，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冲击着男生嗅觉。

病床旁，张淑敏正耐心吹着粥，沈小智趴在昏迷不醒的哥哥床边，昏昏欲睡。

沈知书睁开了眼睛。

一片透白的光直刺入他的眼膜。

张淑敏见他醒了，大喜过望，“儿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妈妈……”

“黛黛呢？”

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韩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