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打开物理试卷,打算开始预习新内容时,后门“嘎吱”一声开了,玫瑰和桦树的清香飘散,他还没有回头,一只温热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又抬起来捏了捏他的脸。
顾放为单肩背着书包坐在座位上:“小计算器,早。”
鹿行吟的声音清清淡淡:“早。”
他头也没抬,依然认真看着下一单元的物理书,中性笔沙沙地在演草纸上写着——刚写完一个公式的推导,突然听见身后桌子咯吱攒动了一下,一个人影带着风瞬间翻过来落地,顾放为踩着桌子跳过来,在陈圆圆位置上坐下,一伸手就把他的肩膀勾住了,朝自己的方向拉过来。
顾放为身上很暖和,是身体由内而外的暖和,尽管带着刚从外边过来的凉气。鹿行吟被他拽过去,笔脱了手,倾斜着靠在他肩膀边,被他勾着摁在怀里,压低声音问:“你帮我修好的机器人?”
鹿行吟解释了一下:“不是我要修的,是半夜你的机器人先启动了,一说话就停不下来。”
“没跟你说这个。”顾放为简直双标现场,他完全忘记了“哥哥的东西不要碰”这一条准则,眼底浮现起笑意:“我的小计算器,是个田螺宝贝。”
鹿行吟被他这么拽着,耳根慢慢红了,听了这句话,努力起身要从他怀里挣脱:“在上课,一会儿老师来了。”
“来就来了呗。”顾放为继续压低声音,问他,“你是怎么修好的?”
“那你先放开我。”
鹿行吟说。
顾放为乖乖把他放开了——他端详着鹿行吟,恐怕再逗下去会生气,于是松开了他,自己趴在陈圆圆课桌上,歪头瞧他,桃花眼睁着直直地看过来,还有点委屈。
目光灼灼。
鹿行吟把笔捡起来,整理了一下,清清淡淡地说:“硬件线路问题。”
“我拼这个小机器人第一步就是硬件,定制的PCB,厂家加工,焊接小零件也是我反复做过好多次,一开始调试没问题,昨天用测试笔测了也没问题,什么情况?”顾放为挠头,他伸手戳他,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弟弟乖,这么厉害,跟哥哥讲一下。”
“不是测试笔不灭就没有问题。”鹿行吟说,“我给人修过旧手机和旧的游戏机,有些主板看着是好的,实际上工作线路过热。你的——反应承接模块,”鹿行吟不知道属于这个的专业名词应该怎么说,按照自己的理解编了一个大致意思,给他指出,“有个部分电阻快烧坏了,过热短路,我给你改了一下线路,把那个坏掉的拿出来了。”
“你还会修手机和游戏机?”顾放为睁大眼睛,十分震惊,“你原来在的学校教过这个?”
他第一反应是像他的小学、中学所接触的那些需要团队合作动手的实验课程,他总是最喜欢这类课程。
鹿行吟捏着笔的手指顿了顿,淡哂:“不是上课,是赚钱。”
那时他还能在网上接到“黑活”——也即是将报废的手机或是游戏机进行翻新,有的坏了被当成废品卖掉的电子产品,实际上出的问题不大,有时候除个尘、清理腐蚀、洗一下主板就能解决问题,而难一点的需要改线路,或者重新电镀包装,鹿行吟一般只能参与修理的第一步,之后的部分,他知道会有厂家拿去做山寨机。
找故障是最难的,修理的过程有趣且让人静心。对于鹿行吟来说,很多化学知识、物理知识,他不是从课本上学到的,而是开修理铺时批发进货的过氧化氢水、紫外灯和重新电镀中做到的。
其他同学要背置换反应条件和某种有机物的作用,而那些是他曾经天天实践的、刻在脑海中的本能。
他这么说了之后,顾放为眼睛瞪得更大了,漂亮的桃花眼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好奇:“你还会修什么?”
“第一个修的是收音机,后面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会修一点。”鹿行吟说。
“Feynman啊。”顾放为低声说。
鹿行吟没有听懂,却见到顾放为笑了:“物理学家费曼的回忆录,他的第一部也是从修收音机开始。我没想到,我的弟弟是个小天才。”
鹿行吟凝望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哂笑了一下,片刻后收回视线,接着写题。
他不是费曼式的天才,他拥有这一切的经历不是因为兴趣,而是机缘巧合。顾放为身上有那种好人家学生出来的骄傲和天真,他眼里的才华预兆,实际上在鹿行吟认知中,是每一个冬桐市的修理师傅都会做的事,而且是基本功。
有人是天才,也有人开修理铺,这之间的跨度与鸿沟无法逾越。
“我在想一个问题。”顾放为却不依不饶,又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小计算器,小田螺王子,要不要咱商量一下,你加入一下我的项目呢?”
“很好玩的,你也看到那个笨蛋机器人了,如果有一天做好了,它可以天天帮你挑鱼香肉丝里面的辣椒……”
鹿行吟心算完一个题目,往新的选择题后写了个:“B”,慢悠悠地翻过一页,随后才说: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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