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林雁行进步了,把全班倒数第八的宝座拱手让给了他人,来到了倒数第二十九。
因为班级里一共六十八人,这成绩意味着他进入了前四十名,比起期中考试来又跃进一步。
林总、小徐总以及老中青三代保姆在家开香槟庆祝,林总即兴赋伟人诗一首(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小徐总喝多了带着保镖抓管老师,非要把他弄到给林雁行补课的那家去。
小徐总说:“管清华你看看你,也就能指导一个聪明伶俐的陈荏,别人连傻子都能教,而且能教好!你羞愧不羞愧?脸红不脸红?你给我好好学习先进经验!”
管老师拿他没办法,点头哈腰:“学,学。”
小徐总揽着他脖子说:“学成了哥给你介绍对象,这次保证不纹身不喝酒不抽烟没有特殊X癖,保证是女的。”
管老师挣扎:“哥,你总给我在酒找对象是不行的,还有些人上半截是女的但下半截不是!话说林雁行要成绩干嘛呢,他在国内高考了?不出国?”
“……”
小徐总把手放下了。
“哥?”管老师问。
小徐总怏怏地说:“……林总不想让他出国,总之看机缘。”
“哦。”管老师说,“这样啊。”
然而小徐总高兴不起来了,过了片刻就带着保镖告辞,显得心事重重。
管老师不敏感体会不到这些,反倒认真地向林雁行的补课老师团队讨教,发现对方也没秘诀,就是耐心好,甘愿在海量金钱的号召下陪公子读书。
此外林雁行也不笨,只要能把他锁在课桌前走不了,或者逃跑了再追回来,他就能学习。
七月暑假开始,十一中一边宣称“我们从来不补课”,一边补了二十天的课,这二十天可把周六、周日都剔除了,其实将近一个月。
班主任张老太表示对非毕业班已经算客气了,因为高二暑假只放二十天——含周六、周日的二十天。
陈荏从期末放榜的那一刻正式打算上大学,因为这成绩不升学太可惜。
补课阶段,张老太把他叫到办公室,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他,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表示小同学你前途无量,你这股默默拼搏的劲头我很欣赏。
张老太说:“知道这一年你有多大进步吗?你从进校的全班倒数第三跃升到了前二十,年级前一百六,你已经位于上游了。”
陈荏想了会儿,问:“张老师,那我能考什么大学?”
他真不清楚名次意味着什么,上辈子他没能把高一读完,家中没有父母帮忙研究,唯一可依赖的管清华口中只有T和P两家(捧T踩P双标狗,粉圈心态大家不要学)。
张老太说:“现在谈论能考什么大学还为时过早,但只要你能保持,或者能再进一步,你是985的料子。”
陈荏又想了一会儿,问:“985是不是学费低点儿?”
“学费都差不多。”张老太不明白他为啥现在谈钱,但还是分析,“985院校大多位于中心城市,可能生活成本还高点儿。”
陈荏问:“有不用交学费的大学吗?”
张老太说:“有,部分军校,不但不用交学费还发补贴,只是那些学校录取分数线高不说,体检和政审也极为严苛。”
陈荏吐吐舌头:“……那算了。”
他亲爹虽然已经死了十多年,当年走的可不是正道,经不起部队院校查。
他继续问:“张老师,现在大学的学费是多少,住宿费多少,生活费多少,勤工俭学的机会多吗?”
张老太说:“学费么……一般本科院校起码也得六七千一年,联合办学的就贵了;住宿费没有统一标准,生活费和勤工俭学更看各人,干嘛问这么细?”
陈荏笑:“穷。”
张老太叹气,揉他脑袋:“以后填志愿我会帮你好好选大学的。”
补课的最后一天下午没课,所有寄宿生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郁明是早早地就把书和复习资料运回去了,只有陈荏闲着看书。
十一中允许学生暑假留校,但得服从安排,必要时还得拼宿舍。陈荏已经接到通知,让他搬到高二升高三学生的宿舍去,他同意了,反正每天也只是回来睡个觉。
他的暑假日程已经排满,首先是服务奶茶店郑老板。
郑老哥哥是个发明家,给一点灵感后就奇思妙想不断,每次陈荏觉得他那店该关门了,他却又能赚一拨。
如今他的业务已经不限于奶茶水果茶,扩展到各色小甜品,因为舍不得花钱请专业甜品师傅,自己操刀上阵,几经历练后又在电影院附近闯出的名头。
然而钱赚得越多,离他的冒险人生也越远,所以他老想把陈荏抓在身边,多看孩子一眼,多想想曾给孩子的承诺(驾驶帆船去泰国、开车去中亚什么的),就多憧憬一会儿远方。
总之他和陈荏是双赢,一个抓理想一个抓钱。
钱是好东西啊!
张老太说了,学费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减免,她还能帮忙出证明,但生活费不行。人活着要吃饭,陈荏可不想到了大学还亏待自己,一天两只白馒头什么的。
陈荏暑假的第二件任务是哄管老师高兴。
管老师的幸福特别简单,你做题他就高兴,不做就不高兴,所以陈荏还在琢磨怎么平衡他和郑老板,暂时无解。
第三件事是林雁行。
林雁行早上本来有话要对他说,吞吞吐吐没说,直到下午也不见人影,不知打什么主意,陈荏守在宿舍也是为了等他。
林雁行始终不来,宿舍已经人去楼空,陈荏便将自己不多的家当搬到高年级那半边楼去,然后铺床叠被挂蚊帐,顺便将整个宿舍的地都拖了,让湿润的地面消减一下暑气。
窗外阳光还炽烈,他的舍友们都在教室自习。
高二也是今天放假,只是再提前十天开学,能够舍得把这珍贵假期放弃的都是狼人,都不要命的。
五点过后林雁行到了,因为在老宿舍找不着陈荏,只得支起自行车在楼下喊。
陈荏连忙下去,问:“怎么不打电话?”
“出来太急忘了。”林雁行说,“我有话对你说。”
“说。”
林雁行拍拍口袋里的钱包:“吃饭吗?我请客。”
那岂有不吃之理?可林雁行的车没后座,带人只能坐前杠,陈荏不愿意,觉得看着跟二百五似的。
林雁行便把他拦腰一抱往前杠上一放,说:“走呗,少他妈磨蹭。”
陈荏于是认命地趴在车龙头上,心想反正我现在十六,不是二十六、三十六,丢得起这人。
林雁行胸口贴着他的背,手臂将他夹在里面,忽然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陈荏仰脸,有点儿小骄傲:“看出来了?我一米七一了,一年长了将近十公分,往后还能再往上蹿。”
林雁行点头:“不错啊,说明你后劲挺足。”
陈荏笑了一下:后劲足是因为前面亏欠得太多,倘若他十五岁之前能够营养好些,也不至于被人当做小耗子。
他想起张老太提过的军校体能测试那档子事,便把眼神定在林雁行脸上,心想这小子一身腱子肉倒是能去闯闯,可惜不行,宝宝要当明星呢,要被粉丝守护呢。
林雁行不自在地问:“……干嘛看我?”
陈荏转过脸去,快活地说:“下坡!”
骑自行车最喜欢下坡,林雁行立即猛踩了几脚,喊:“加速度!”
陈荏把手举起来了,七月的风迎面扑来,带着晴日艳阳的热烈,带着繁荫绿树的清凉,带着枝头的蝉鸣,池中的蛙叫,以及最美好年华中所有的聊赖。
“爽!”他大笑。
他一年没好好理发,头发挺长了,发丝几乎飞扬进林雁行的眼睛里。
林雁行闻着对方头发和脖子后面清爽的花露水味,慢慢地将唇贴近。
他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近一些,就像守着水里的月亮,如果毛躁地伸手去捧,岂不是碰碎了?
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能让他如此患得患失的人,偏偏正毫无知觉地坐在他自行车前杠上。
长长的下坡后面是长长的上坡,陈荏跳下来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雁行欲言又止,直到到了一家日料店,在小隔间坐下,才说:“我妈……”
他很少主动提他妈,陈荏只知道他妈妈在国外演出,很长时间都没回来,但经常和儿子网上聊天,母子感情不错。
林雁行垂头说:“我妈和我爸感情不好,或者说从来没好过,他俩是家族联姻,长辈给硬凑成两口子的,在结婚之前原本都有爱人。”
陈荏慢慢咀嚼,听着。
“我妈不是在国外演出,她其实没多少演出机会,不回来是因为她和我爸长期分居,已经快十年了。”
“嗯。”
林雁行抬起眼:“我妈要带我出国。”
陈荏放下了筷子:“……出国?”
林雁行望着他:“我得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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