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是为瑕儿好,她不希望瑕儿死,以后也会永永远远守着护着瑕儿。
一遍一遍的反复,坚定了女帝的眼神。
而在她身后,苏宦郎抬起眼,纵然脸上犹然存笑,那双红透的眼睛里却透着铺天盖地的哀伤与决绝。
※
时值沐休之日,御医正例行前来为玉求瑕把脉问诊,结果自然毫无意外,依旧是命脉垂弱,气息奄奄,一副行将朽木之相。
玉求瑕自然不知道,这个悬丝给自己诊脉的中年女子意欲为何,感受到御医正已经远去,终于松了口气。跟着他从龟息闭气后宛如气息奄奄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每次有大夫在的时候就要动用精力去自封经脉,还真是麻烦。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吃饱就睡,睡醒就吃,连沐浴都有人伺候的堕落日子,仔细想想,倒也的确算得上清闲安逸——
只是,这一切的享受,却都比不上“女帝后宫第一人”、“艳冠后宫第一宠妃”等等的头衔带来的冲击力大。
想到记忆中许清那温柔宠溺的眼神,玉求瑕竟然觉得有些头疼。这种境况真是麻烦,许清毕竟一国之君,更是这世界中当之无愧的主角,而他于此世身为“弱势”的男子,竟是处处受制,随便应付不得。若非如此,他又如何会委屈自己。
正思量间,却正好感受到有人来访了。玉求瑕无奈叹了口气,将将撑起来的身子又“不支”软倒下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却是不久之前才方提到过的女帝许清。
难得见到玉求瑕,许清心中自然是无限欢喜,竟是三步并两步来到了玉求瑕床头,霞光轻浮,红云温暖,寻常时候那纯白无垢的无瑕白璧,此刻都似乎染上了一层暖暖的纱,莫名便让人觉得他触手可温。
许清心下欢喜,伸手一捉,却意外被玉求瑕的错开,捉了个空。玉求瑕虚虚成拳,抵在唇瓣下轻嗽数声。许清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满心满眼都带着欢喜:
“今日小师父的精神头倒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清儿这么看着,竟像是要大好了。宦郎,此事你办得很好,那些新人照顾小师父有功,当赏。”
闻言玉求瑕越过许清肩头,视线正对上直直看来的苏宦郎。见他看自己,苏宦郎眼神平静,无波无澜的平静,唇角突兀地一扬,竟是勾起一个带着孩子气的、狡黠的弧度。
他生得艳,这么挑唇的时候天然带上三分媚意,又掺了一分凌厉,与其说是微笑,倒更像是挑衅。
只是他的这些种种锐意,到了玉求瑕这里,却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玉求瑕秀雅的眉眼依旧清澈干净,对着他疏朗一笑,便仿佛清风拨开流云,明月光撒碧波,天地之大,唯余一片天朗气清:
“那要多谢遗奴为我操烦了。”
只清清朗朗一句话,一声亲昵的“遗奴”,却让苏宦郎唇边挂着的那一抹再熟练不过的假笑,凝固成霜。
面前这人相貌清极犹艳,眉宇间尚且带着病中的憔悴,然而偏偏淡笑时一身的风华,却掩去了本身皮肉骨相的精致,也让那些脆弱变成一道微不起眼的笑话。
苏宦郎喉间上下滚动一番,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不过是在那人包容宽和的眉目下一句贫乏的“分内之事,先生过誉。”
许清看着,自己明明身处两人之间,却莫名有一种自己生生插入的突兀。她心头闪过一丝怪异,只是去的飞快,不及捕捉便已然消失。
“遗奴?”许清有些诧异,“想不到你们二人关系倒是颇好?”
苏宦郎心头一跳,忍不住抬眼看了玉求瑕一眼。只见玉求瑕语气坦然:“遗奴与我颇为投契。”
许清见他眉眼干净澄澈,提及“遗奴”二字时却略带促狭调侃,仿佛是捉着好友的一桩小辫子,乐淘淘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心中一颗心也就稳稳落地,是了,玉求瑕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她当年在逍遥门求学之时,小师父便是目下无尘,谁也难入他法眼,想也知道没有什么闺中好友。苏宦郎性子也带着一分倔强,虽是卑贱之人,但小师父这样的人,又岂会在意那些凡尘俗念?能与苏宦郎交好,也是情理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念头已然在许清心头回转数分。她最怕的无非是留不住小师父,若因为苏宦郎,能够让玉求瑕在宫中多一分挂念,未尝不可。何况苏宦郎忠心耿耿,若是能够旁敲侧击,讲真自己的一片丹心说与小师父……
许清笑道:“即使投缘,便该好好相处才是。宦郎,小师父眼界最是不凡,能得小师父青眼,是你的福分!朕国事繁忙,不能时时陪伴与小师父左右,你日后便多来陪陪小师父。”
苏遗奴微微抿唇,不看玉求瑕看来的视线,垂首躬身称是。
玉求瑕道:“我竟连与人做朋友,都要陛下允许么?”
这话问得直接,许清却全然不恼,习惯了他有事直说的脾气,闻言反而笑了:“是我的错,清儿该罚。”
“无所谓错不错,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罢了。我喜欢遗奴,却不喜欢勉强。陛下国事操劳已是辛苦,便不必再来操劳我这等小事啦。”
虽说习惯,但面对这直接得让人接不上话的耿直,许清仍旧一噎,无奈道:“罢了,小师父不愿见到清儿,清儿走便是。”
目送许清离开,玉求瑕轻笑着咳了几声,语气虚弱却不减调笑:“遗奴?”
“呵,”苏遗奴冷冷一笑,“玉先生如此戏弄奴婢,很好玩?”
女尊媚色倾天下之宠宦登天路(6)
玉求瑕的眼中闪过茫然:“什么?”
见他犹自故作不知,苏遗奴只觉一口气怒结于心,怒极反笑,冷声道:“玉先生那时分明清醒着,又何苦故作不知?”想到自己那时的情绪外泄,尽数被这人知晓,苏遗奴胸中怒火正炽,浓丽的眉眼深处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我应当知晓什么?”玉求瑕微怔,随即联系他前后之语,了然道:“原来那果然不是我的错觉。那日我睡得昏昏沉沉,隐约竟见到了奇妙幻境,醒来后那个梦忘了大半,只记得有人告诉我,你名唤遗奴。原来竟是真的。”
苏宦郎气笑了,忍不住反问一句:“我便那么好骗,用这种谎话你便打算唬我?”
玉求瑕眨眨眼,无奈道:“我为何要唬你?我若有心想要欺负你,为何还要用如此难以置信的借口来搪塞?”
他浓长睫羽下一双干净的水瞳此刻却忽然闪过一丝狡黠:“再者,你为何要这般生气?以你所言,那在梦里告诉我你名字的人便是你自己,我记下了,不好么?”
为何生气?
他当然要气!因为……
刚想反驳,然而苏遗奴一接触到这人的双眸,便像是碰到一个温热隐秘的沼泽,无法抗拒地陷入其中,被那双眼中干净纯粹的温柔所包裹了。他发觉自己似乎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清冷与温暖,从容与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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