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在病中本就没有多少力气,抱着端明崇只哭了一小会便力竭地垂下了手。
他眼眸全是朦胧的水雾,泪水簌簌落下,却还是挣扎着想要去抓端明崇的手。
端明崇眼眶微红,轻柔地帮他将脸上的泪水擦掉,柔声道:“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岁晏急喘了几口气,哽咽着开口:“殿下……我、我会死吗?”
端明崇呼吸一顿,更加放轻声音地哄他:“你不会有事的,只是生了小病而已,喝了药就能很快好起来。”
岁晏的声音带着哭腔,似是不信他,却还是想要得到个答案让自己安心:“可是我犯了大错……”
端明崇捧着他的手方才脸侧轻轻蹭了蹭,压制住眼眶的酸涩,哑声道:“错的是我,从来都是我。”
若不是我当初优柔寡断,分不清是非对错,你根本不必遭受这些痛楚。
岁晏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轻轻摇着头,来回带着哭腔说自己犯了错。
端明崇将他脸颊上汗湿的墨发撩到一旁,俯下身轻轻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一般,却顷刻间让有些迷乱的岁晏愣在原地。
他睁着朦胧的泪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端明崇垂着微颤的羽睫,轻声道:“有我在这里,你还怕吗?”
岁晏愣了半天,才怔然地摇头。
“不、不怕。”
端明崇轻柔地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岁晏的额头,道:“乖。”
岁晏勾着端明崇的袖子,指节用力到发白,被端明崇这般哄孩子似的安抚了一句,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端明崇偏头朝着一旁的海棠道:“拿药来。”
君景行和岁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内室,海棠被端明崇那个吻吓得浑身冷汗直冒,愣在原地许久才猛地一哆嗦,魂飞魄散地跑开了。
岁晏视线模糊,却一直紧紧盯着端明崇,似乎是怕他会消失。
不一会,海棠盛了新药端过来,唯唯诺诺地递给了端明崇,也不等端明崇说话,便乱滚带爬地跑开了。
端明崇满心满眼都是岁晏,也没心思管其他人。
他在岁晏枕后添了一个软枕,让虚弱无力的岁晏靠在上面,这才端起了药。
岁晏此时分不清梦境现实,只知道紧紧盯着他。
端明崇拿着勺子搅了搅,低头抿了一口,觉得没那么烫了,才轻声道:“不苦的,喝一点就成。”
岁晏病了太久,嘴唇一片惨白皲裂,勺子递到他唇边,他本能地偏头去躲,但是却因没有力气,被端明崇喂了个正着。
岁晏含糊道:“不……”
他只抿了一口,便挣扎着想要吐出来。
端明崇道:“别吐……”
他还没说完,岁晏便伏在一旁吐了出来。
端明崇抱着岁晏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也不嫌脏地将岁晏唇边的药渍擦干净,直到岁晏缓了回来,才更轻柔道:“再喝一口好不好?”
岁晏本能地要摇头,却感觉端明崇微微低头,在他唇角又落下一吻。
岁晏仰着头茫然地看他。
端明崇道:“方才喝下去一点了,很乖。”
其实方才岁晏喝得大部分都被吐出来,根本不存在喝下去一点这件事,但是岁晏自己病得昏昏沉沉的,恍惚间便信了他的话。
岁晏喃喃道:“好。”
端明崇轻笑一声,又温柔地喂了一口过去。
这一回岁晏没有像之前那般抗拒,顺从地咬着勺子一点点将苦得发昏的药给强行咽了下去。
端明崇等了一会,发现岁晏并没有想要再吐的架势,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拿勺子再喂,岁晏却虚弱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殿、下?”
端明崇垂眸:“嗯?”
他应着,将勺子的药递过去,岁晏却是又偏头躲了。
端明崇整个心又再次提了起来:“怎么了?”
岁晏微微仰着头,茫然道:“我……我又喝了一口,不乖吗?”
端明崇疑惑地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岁晏的意思。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低头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这一招果然有效,之后端明崇再喂多少药,只要他咽下苦药后给他一个奖励似的吻,岁晏就能强迫自己不再把药吐出来。
直到喂下一碗药,端明崇额角都出了些汗。
岁晏靠在端明崇怀里,紧皱着眉头微弱地喘息着,只是喝了一碗药就将他浑身的力气消耗殆尽。
端明崇将空的药碗放下,轻手轻脚地将岁晏放在了榻上。
岁晏睡得迷迷糊糊间被惊动,虚弱地张开眼睛,有些慌张地看着端明崇。
“你要走吗?”
端明崇忙抓住他的手,道:“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岁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但是身体却早已熬不住,昏昏沉沉地偏头睡了过去。
端明崇一直坐在榻边握着岁晏的手,盯着他惨白虚弱的病容,眸子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岁珣在外室已经喝了两杯冷茶,拼命压抑住自己不闯进去的冲动。
君景行捧着一盒药香,眉头紧皱地看着珠帘,想了半日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他刚一进去,还未说话,背对着他的端明崇就轻声道:“滚。”
君景行一窒,握着木盒的手猛地用力,指节泛白,下颌崩得死紧。
端明崇坐在榻边,轻轻抓着岁晏的手合在温暖的掌心中,似乎有坐到天黑的架势。
君景行深吸一口气,道:“他的病情不是你哄他几句喝几口药便能治好的,太子殿下,污名的毒性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他当年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是命大,你觉得再这么熬下去,还有命活吗?”
端明崇根本就没有看他,依然盯着岁晏的脸看,他淡淡道:“你救不了他,只能说明你无能。”
君景行:“你……”
端明崇道:“这天下比你医术精湛的郎中大有人在,若是你真的执意那损耗身体的药香才能救他,那么不用你也罢。”
君景行怔然看着他。
端明崇这才轻轻回过头,本来温和的眸子此时冰冷一片,冷漠看着人时,让君景行从脚底产生一种彻骨的冷意。
端明崇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毁了他,就要为他陪葬。”
君景行死死抓着木盒,咬牙切齿道:“这些无谓的东西,难道……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端明崇道:“是。”
岁晏额角上沁出冷汗滑落下来,应该是又做噩梦了,端明崇为他把汗擦干净,声音又轻又柔,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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